龚贤 [龚贤的半千与半亩]

明万历四十七年冬,龚贤在江苏昆山渡桥镇出生。

十一岁时,随祖父和父亲迁居上元(今南京)。

祖父和父亲都迁官入川,从此音讯杳然。

他随继母王氏留寓南京,没有同行。

渡桥,即城北杜桥村,如今已并入城区,在环庆路附近。

上世纪80年代时,村外仍有墓廓,但没有发现任何遗存。

这很可能是龚贤逝世后,归葬故里,在孔尚任的帮助下修筑的。

龚贤,字半千半亩

他的别号中,有不少与“半”有关,如半亩居人、半庵、半山野老、半山野贤、半千丈等等。

一个半字,透现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用一位日本研究者的话说,明朝灭亡以后未殉死而活下来的人,在不同程度上都陷入自我意识过剩的自虐状态。

与许多明朝遗民一样,龚贤始终渴望从清军手里收复失地,恢复故朝。

在他书画作品中用得较多的“半千”,寄寓着他心目中存在的半壁江山。

他总是觉得自己没有为明朝尽到应尽的职责。

事实上,他空怀报国壮志,胸中只有永远的痛惜和遗憾。

如果从艺术创作的角度看,“半千”或许意味着画家永不满足、不断向艺术高峰攀登的心态。

龚贤曾经评价过,当时的南京画坛“名流复有二派,有四品:曰能品、曰神品、曰逸品……余无论焉。

神品者,能品中之莫可测者也。

神品能品之上,而逸品又在神品之上……能品称画师,神品称画祖,逸品几圣,无值可居,反不得不谓之画工”(周亮工集名人山水册・跋)。

龚贤逸品置于能品、妙品、神品之上,认为它超乎笔墨之上,不可以言语形容。

他以一辈子的心血竭精殚虑,苦苦追寻的,就是逸品的境界。

半千”,透现着跋涉的艰辛。

弱冠之年,天资聪颖的龚贤开始对绘画产生浓厚兴趣。

一次,有机会看到米芾的云山图,他的心灵竟为之震撼。

直至四十年以后,年近花甲的龚贤作《山水》巨册,还觉得那一片云山“常悬之意表”。

后来,他在清凉山隐居,以卖画为生,潜心于艺术创作,对于自己不满意的作品从来也不肯迁就姑息,“偶写一树,甚平平无奇,奈何?此时便当搁笔,竭力揣摩一番,必思一出人头地丘壑,然后续成,不然便废此纸亦可”。

龚贤所师法的画家,可以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董源、巨然、李成、范宽、郭熙、米芾、米友仁、王蒙、黄公望、倪云林、王绂、沈周、文征明、文嘉、唐寅、董其昌……但他努力超越师长的影响,大胆创新,融古贯今,开拓自己个人的画风。

后人说,明末清初的画坛,乃至整个十七、十八世纪的中国画坛,有三位画家成就最大,那就是龚贤、八大山人和石涛。

不少近现代优秀的山水画家都从龚贤那里学到许多东西,认为龚贤在透视与表现手法上,颇有西方绘画的三维空间意识。

龚贤却自谦为“半”,这很耐人寻味。

龚贤书画作品中署款最多的,是“半亩”。

史料记载,龚贤十四六岁以后,从扬州返回南京,“结庐于清凉山下,葺半亩园,栽花种竹,悠然自得”,“笔墨之暇,赋诗自适”。

他自写小照,着僧服,手持扫帚,作扫叶状,悬挂在楼堂内,以示与满清统治者格格不入,后人将他的旧居称之为“扫叶楼”。

这段时间,他的生活虽然清贫却很安宁。

半亩草堂掩映于幽篁修竹之间,柴扉,残苔,犬吠,就是作画的环境。

然而就在这样的隐逸生活中,龚贤“晨起移小几畦竹中,随画随题,日得一幅,以为清课”,迎来了一生书画创作最旺盛的阶段。

“就泊心无事,平看麦陇青。

远天屯宿雾,寒水滴疏星。

土俗那须问,乡音喜渐听。

新诗吾索汝,半夜酒初醒。

”这是龚贤大量诗作中的一首,字里行间流露出他对乡土、自然、亲切、真挚的爱以及对宁静生活的企望。

这也是龚贤山水画意境的基调。

不难推测,龚贤的“半亩”,其实显现了他对于故乡渡桥的怀念。

少年时代生活给人留下的印记,是永远也抹不去的。

龚贤一生没有做过官,生活十分清苦。

为了维持一家的生计,晚年不仅卖画、卖字和卖文,还招收学生教画。

他在清凉山隐居以后,几乎断绝了一般的应酬交往,只与周亮工、方文等几位同道故友,以及忘年交孔尚任有所来往。

孔尚任曾特意前往南京拜访龚贤,卧病在床的龚贤讲了许多令人痛恨的官场轶事。

十年后,孔尚任完成了名剧《桃花扇》,其中的一些情节,正是龚贤提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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