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班江:我从新疆来

2014年,在人们提起“新疆”就很敏感的时候,一个名叫库尔班江?赛买提的新疆维吾尔族摄影师,将100位普通新疆人的生活以影像的方式纪录下来,出版了一本书―《我从新疆来》。

毕业论文网 /2/view—12185450.htm  100个图文并茂的故事,阐释着一个群体的集体意识与困惑。

库尔班江说,他讲述的是新疆人的故事,也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故事

“去掉‘新疆’两个字,你我都一样。

”   2014年9月19日,记者参加平遥国际摄影节,在柴油机厂核心展区A3展厅,被新浪报道摄影展《看见?看不见》所吸引。

来自新疆维吾尔族摄影库尔班江?赛买提的一组图文并茂的作品《我从新疆来》,在整个展区显得非常醒目。

10月16日下午,库尔班江的新书《我从新疆来》发布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库尔班江立即成了媒体聚焦的热点人物。

新书发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接受了40多家媒体的采访。

拍摄《我从新疆来》,库尔班江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行程几万里,采访拍摄的对象超过500人。

他说,自己“完成了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凤凰周刊》的主编周宇说:“2014年年初,库尔班江向我们讲述他的故事时,《我从新疆来》还只是一个idea。

没想到短短半年之内,他就完成了对百余位新疆人的采访与拍摄

就像他自己常说的:越努力越幸运,越勇敢越能改变!”   对你遥远 对我平常   “初到北京,我给自己背了一个“民族”的包袱。

”作为长相辨识度很高的维吾尔族人,库尔班江经常有这样的想法:我应当要怎么做?   “在北京我学会了抽烟,但绝不会随便扔烟头,怕被别人看到了,说维吾尔族人的素质很低。

那会儿觉得社会上对维吾尔族人的负面评价,都像是在骂我一样。

”   这样的想法,导致库尔班江上大学的三年活得很累。

“说话做事都必须非常严谨,包括一些小动作都非常刻意。

有一件事情做好了,大家会说库尔班江做得好。

而一旦没做好,别人会说,是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子没做好。

”   带着这种因地域遥远、民族差异带来的隔阂,库尔班江渴望找到一种沟通的渠道。

于是,从2006年开始,库尔班江就自己策划,在北京各大高校展出自己拍摄新疆风情的作品。

然而,他发现,他的视角触及之处,人们对新疆的误解越来越加深。

“所以,我希望能够做更多的事情。

”在库尔班江看来,最真诚、最有力量的沟通,还是展现身边真实的人和事。

库尔班江的大学是在中国传媒大学学习纪实摄影

2009年毕业入行后,他参与到一个名为《时?光》的纪录片拍摄

这部片子讲述的是中国20位最好的纪实摄影师的故事

库尔班江说:“在拍摄过程中,通过和他们交流我才明白,原来纪实摄影是有一个社会责任感在里面的。

摄影师是通过拍摄周边发生的事情,来表达他对世界的理解。

”   库尔班江也想带着这种责任感去拍一点什么。

他先拍了一组自己最熟悉的和田采玉人的生活―《采玉人的致富梦》,表达和田采玉人不为人所知的酸甜苦辣。

后来,他又拍摄了《喀什葛尔老茶馆》。

“茶馆是丝绸之路上曾经起过重要媒介作用的地方,它的消失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所以我通过我的影像把它记录下来。

”   2011年,库尔班江举办了一次关于新疆的大型摄影展览―“昆仑之墟,大美和田”。

之后,又开始通过纪录电影的手段来传播新疆

《舌尖上的中国》火起来后,库尔班江争取到了这部纪录片和田麻糖和沙漠烤肉部分的拍摄

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很重要的历练。

拍摄这些作品的过程中,库尔班江渐渐领悟到,“一个民族优良的文化传统,才是他们的符号与灵魂。

只有每一个个体都能表现出来,人们才会为之所动。

既然少数人的错误做法可能改变一个群体的形象,那么多数人的积极行动,更应该能够改善一个群体的形象。

”   2014年刚刚开始,库尔班江启动了《我从新疆来》拍摄计划。

新疆的人都是普通人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库尔班江只想拍维吾尔族

经过反复思考后,他又有了更成熟的方案。

新疆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应该拍摄从那里走出来的各族人民。

”   促使库尔班江萌生这个拍摄想法的原因是,他看到了本民族同胞的困惑,也看到了造成困惑的原因。

他想将真实存在的新疆和生活着的新疆人展现给所有人,能使所有人站在新疆的角度,看看另一个视野里的中国。

库尔班江最早的设想,是策划拍摄《我从新疆来》纪录片,但要通过纪录片把人的故事以十几分钟的方式展现出来,需要不少的资金。

“没钱,我就找钱呗!”可资金一直没有着落。

“我开始觉得不能停在找钱的阶段,那就先做一个前期采访吧。

”   他先从自己身边的新疆朋友找起,对他们说:“现在这个社会出了大问题,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没有了。

这个社会浮躁也好,复杂也好,最根本的问题是人与人之间的问题。

所以我要和你们聊天、拍照片、把你们的故事整理出来,讲给别人听。

”   2014年3月1日“昆明暴恐事件”发生时,库尔班江正在拍摄过程中。

他说:“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那之后是我有生以来最为痛苦不安的一段时间。

”   内地人对新疆的恐惧感和排斥感,促使库尔班江加快了自己拍摄进度。

“我父亲和两个弟弟都住在内地,我还有很多在内地工作的新疆朋友,我害怕他们因此成为被伤害的对象。

”他说,“我一定要加快自己的脚步,用最快的时间把这个事情完成。

”   2014年4月1日,库尔班江尝试在网易《看客》栏目发表了30个人的故事

当时,网络上到处都是谩骂新疆人的声音,他试图通过照片让没有恶意的网民们明白,不要跟着那些看不到的恐怖分子走,他们是想要制造矛盾的,矛盾越大他们越高兴。

“这些来自新疆的人都是普通人,他们都是为了梦想、家庭和孩子而努力,为自己而奋斗。

这组照片出来后,网上的骂声突然就少了很多,这让我很惊讶,居然影响会那么大。

”   库尔班江突发了一个念头:如果我出一本书,放100个人的故事,那影响力一定会更大吧?   我不是个坏小孩   在这本书中,库尔班江也写了自己故事

在很多读者看来,他的故事比较特殊,感觉他曾经是一个“坏小孩”。

1982年,库尔班江出生在新疆和田一个玉石商人家庭。

他出生的那天,恰好是穆斯林的古尔邦节Kurban eid,父母便为他取名库尔班江Kurbanjan。

库尔班江小时候调皮、叛逆、独立,又聪明好学,在家中是主导型的大哥。

据他自己回忆,小学三年级之前,他的学习成绩是很不错的。

三年级时有了汉语课,很难学,就不愿意去上学。

“到水库边捞鱼,我一个人不愿意出去,就带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   1998年,库尔班江考取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师范学校汉语专业中专班。

这个学校离家2000多公里,是库尔班江第一次离开和田

“在中专的那半年,我自己要洗衣服。

生病了,自己照顾自己

我开始反思。

中专第一学期结束以后回到家,我不仅给我妈道歉,还向曾经的老师赔礼。

给我妈道歉时,我是跪着进去的。

库尔班江说:“我妈当时在洗衣服,看到我那样,愣了。

这是怎么了?我就哭。

一是我想她,二是我觉得自己以前不懂事。

从那时候开始,我不允许我的弟弟、妹妹不尊重我妈,甚至说话的声音都不能大。

”   库尔班江说,父亲对他的影响非常大,“我爸讲究言传身教,他没有大声喊过我,也没有打过我。

惟独一次大声对我说话,是在去上中专班的车上。

我爸问我,你上学是为了什么?我说,为了工作、赚钱。

然后,我爸就特别严肃地跟我说,上学是为了更好地理解生活,学习知识,让自己变得强大,如果是为了赚钱,那还不如跟他一块去做生意。

”   库尔班江与摄影结缘非常偶然。

过17岁生日的时候,他原本准备给自己买把吉他,可经过一家摄影器材店时,却深深地迷上了一台凤凰D200照相机。

“我买了一台照相机和两个镜头,回到学校,同学们都骂我傻。

”   2002年,库尔班江遇到了前来买和田玉的客人孟晓程夫妇。

“遇到孟晓程夫妇是我人生当中最大的一个转折点,他们将一个喜欢摄影、学习摄影维吾尔族小伙子,也就是我,引入到纪录片行业中。

通过他们,我又认识了我的师傅和师爷,央视著名纪录片制作人王路和陈晓卿,和他们一起去拍纪录片

”   2005年,库尔班江跟随央视大型专题片“森林之歌”拍摄组,到新疆的胡杨林拍照。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他和拍摄组成员一住就是一年半。

在孤独的拍摄旅途中,他享受到了一种快感:“透过镜头来看世界,每一朵花仿佛都有了生命,每一棵树仿佛都住着一个精灵。

日常的生活中,总是会有微小的东西不断感动着我。

”   拍摄工作结束后,师傅们操心库尔班江的去处。

他对师傅说,“我想上学。

”   2006年,库尔班江来到师傅们上学的中国传媒大学学习,成了全校有名的蹭课大王。

“我学的课程特别多,有的课,我反复听,虽然听的是同样的内容,但是每次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   在传媒大学上学期间,尽管没有学籍,没有考试的压力,但库尔班江从来不会迟到早退。

“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在下课时间和老师交流。

我有实践经验却缺乏理论指导。

摄影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更多的是思想。

”   我的根在新疆和田   在《我从新疆来》新书发布会上,著名学者汪晖讲到,《我从新疆来》的意义在于没有局限于新疆一地,而是让人和人之间都能有碰撞、交流,通过从陌生、冲突再到理解的过程,补充我们认识自己和别人的方式。

而在库尔班江看来,新疆人往往离开家乡后,才会被打上家乡的标签。

当他们回到新疆时,并不会感觉到自己属于特殊群体。

在家乡,他们可以放心做自己,过自己的生活。

新疆人来到内地,便被动地代表新疆,代表自己的民族,成为真正的“少数”。

在这里,从外貌到语言,从生活方式到宗教信仰,新疆人从普通成为“特殊”,甚至备受困扰,而这更多的是由于内地对新疆认知的缺乏造成的。

库尔班江说:“我最大的优势就是既懂家乡文化,又身在北京,这使我能够以全新的视角回视我的文化。

”   到北京读书后,库尔班江也拍了许多照片,但他发现几乎没一张是自己满意的,他觉得自己的灵感在新疆,在和田

于是,从2007年开始,他有意识地选择了家乡为拍摄对象。

他自组团队完成的处女作纪录片《喀拉古塔格日记》,获得了“第二届全国大学生影像节最佳纪录片奖”、“传媒影像力首都高校影像大赛最佳纪录片奖”、“全国大学生DV有奖征集比赛纪实类三等奖”。

库尔班江说:“我有一个好师傅,他不仅教我摄像技巧,还教我做人。

”   库尔班江所说的师傅就是王路。

2008年,库尔班江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中央电视台工作。

“毕业入行后,我师傅王路发现了我背负的民族包袱,他对我说,兄弟,你为什么活得这么累,你能不能做你自己?我们没有把你当作是一个维吾尔族人,不要把所有的包袱背在自己肩上,你做不了多大的事儿,只要你认认真真做一个诚实和诚恳的人就够了。

”   库尔班江说,从那时开始,他除了自我认识深化,对摄影的理解也成熟了很多。

中国现在要做的应是“脱敏”   2014年12月14日,库尔班江发了一条微博:“和俞主席(俞正声)的会面是因为这本书有这样的社会和历史价值,每一个故事都是人性在社会发展中所产生的必然变化,我跟俞主席也反映了所有因为新疆这个被异化的符号给新疆人带来的尴尬,以及社会对此产生的不必要的激化反应。

而我们每一个人,不止新疆人,是所有人,要做的不是抱怨,而是继续努力,做好自己

”   《我从新疆来》出版之前,很多出版社都主动找到库尔班江。

“同一些出版社聊过之后,我就不愿意同他们合作,因为我敢想的,他们不敢做。

库尔班江说:“有的出版社就喜欢高高在上。

当时,我就对一家老牌出版社说,虽然你的牌子是老的,但是如果你认识不到这本书的社会价值,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本书,我自己花钱,我都愿意出。

”   有的出版社说这本书“敏感”。

“我问什么是‘敏感’?这个词,特别难听。

库尔班江认为,我们中国现代社会应该要做的是“脱敏”,不要动不动就说“敏感”。

其实,库尔班江在采访过程中,也遇到过很多挫折。

“有的人,电话里头说愿意接受采访,一开始聊得也挺好。

我们约好哪个城市,哪个时间点见面,等到我飞到他所在的城市,然后就不接电话、不回短信。

也有至今都消失的。

我曾一天飞过三个城市。

库尔班江说,这本书的成本很高。

“还有的人,照片拍好了,文字内容也整理好了,突然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对不起,不能参与你这个事情。

问他为什么,对方说就是不愿意。

”   《我从新疆来》起初出来的样书是16万字左右,有400多页,后来删掉一部分,变成300多页。

接受过库尔班江采访拍摄的很多人,包括编辑出版这本书的一些参与者,一开始也觉得这样的书不大可能出版。

“书出来以后,他们也特别开心,觉得终于有一个正面的东西放在普通老百姓面前,让普通老百姓看到,有一群你看不到的新疆人在为这个国家做着贡献。

我们不是客人,而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库尔班江说

网易CEO丁磊在推荐这本书时说:库尔班江对新疆人的拍摄在当下的中国弥足珍贵,也很好地体现了网易所推崇的求真相、近人心的态度。

记者了解到,库尔班江想在2015年拍摄的《我从新疆来》纪录片已经开拍了。

而对于社会上仍然存在的针对新疆新疆人的偏见和排斥,库尔班江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方式,及时发出自己的声音。

前不久,有媒体发布“广西警方击毙2名新疆偷渡者”的新闻,库尔班江看到后,觉得报道中的某些措辞非常不合适。

他在微博中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记者同志,您特别标明是新疆维族人,不明白是有何意图,也许您只是想吸引大众眼球,但同时引起了差别化的看待和区分您知道吗?我和身边很多朋友的身份都是新疆人,也是维吾尔族,但我们在好好工作踏实做人,麻烦您码字的时候高抬贵手,不要把我们这些普通人被代表进您的热门话题里行吗?”   2015年,库尔班江依然在努力,为自己,为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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