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味为核心的中餐 十二道锋味第五季2018
西方人吃营养,所以西餐有半生不熟的牛排;中国人吃味道,所以有八大菜系,满汉全席。
味道是个既玄又实的东西,玄起来谁也说不清楚;实起来,黄帝和蚩尤可以为争盐而战,外国人曾经为夺香料而火拼。
说得俗一点,猫儿、狗儿是靠撒废水的气味来维护其领地的,而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一个家庭也有自己的气味。
余家百岁老母有名言曰:“一窝子皮猴不嫌臊也。
”气味是和环境、土壤、地理、气候、历史乃至民俗密不可分的,因此,气味亦是一种要靠感觉体悟,甚至无法记录的文化。
所以,即使闭上眼睛,人人都可以感觉出妈妈的味道、家庭的味道、祖国的味道,人人也都会区别“这是那个味儿”或者“这不是那个味儿”。
中华民族是以粒食为主的民族,所以有饭(谷物)还要有菜,所以有“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
在五菜“葵、藿、葱、韭、薤”中就强调了调味,再加上若干酱料“气味而合之”。
不论是要做好菜、吃或品好菜,不论是中餐名菜或是点心,第一步就是认识食材,第二步则是认识酱料,接下来才谈做法、讲火候、看刀工,最后才是找秘方。
” 在人类的各种审美活动中,品味,是一种最基本、最普遍的审美活动。
即使一个初生的婴儿,也会对味的好恶做出反应。
但是,如果我们问一下,什么叫做美味,也许有人就答不上来,即使答上来了,也是其说不一。
究其原因,一是美味是否存在客观标准,二是这个标准是什么,是否合理。
人类通过味觉和嗅觉器官对食物的刺激产生反应,这是一个复杂的生理和心理过程。
这个过程所产生的愉悦感,一方面来自人对饮食的本能要求和这种要求满足后的快感;另一方面则受到后天生活环境、习惯、文化、经验等影响,产生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有人嗜咸,有人喜甜,有人宜酸,有人爱辣,可以说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而根据中国古代的饮食理论,气味是要“合而服之”,才能“补精益气”的。
所谓“心欲苦,肺欲辛,肝欲酸,脾欲甘,肾欲咸,此五味之所合也。
”说的是五味必须要合,不合或太过都会有损人体健康。
所以,我们祖先在很早就重视“五味调和”,这就是“水火相憎,鼎鬲在其间,以味和之”的国人情结。
而“以味和之”的功臣主要是酱料。
中国古代重视酱料是因为人们要通过羹(之后浓缩为菜)来享用美味而得以“就着粒食下咽”,以多变的酱料滋味使进食过程变得更加顺利。
在上古,牛羹用藿,羊羹用苦,豕羹用薇,又有醯、醢、盐、梅。
孔老夫子说:“不得其酱,不食。
”宋代《梦粱录》说:“人家每日不可阙者,柴、米、油、盐、酱、醋、茶。
”可见其影响之深。
应该说,在人类饮食历程中的绝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无滋无味中度过的,当甜、酸、苦、辣、咸这五味成为人类的重要追求目标时,烹饪才具有了烹调的丰富内涵。
烹饪艺术是一门视觉、嗅觉、触觉、味觉、听觉乃至审美心理等的综合艺术。
烹调师运用烹饪工艺,按照人们对饮食美的追求规律,塑造出色、形、香、味、滋俱美的食品,提供人们饮食审美的享受,从而得到物质与精神交融的满足。
作为综合艺术,它要求诸种塑造的和谐之美,又要突出味这个核心。
一种食品,一道菜肴,即使色、形、香、滋的美都已达到要求,如果味却不美,“中看不中吃”,便会受到全盘否定。
因为烹饪艺术的品赏是在吃的过程中完成的,味要起着最后的也是决定性的作用,而味的作用要看厨师对于主料及作料与佐料的创造性运用。
余在担任期刊主编时,修改过不少对于作料与佐料有误解的稿件,因为不少作者把它们错当成一回事了。
“作料”一词被释为“烹调时用来增加滋味的油、盐、酱、醋和葱、蒜、生姜、花椒、大料等。
”余以为此条解释有误,至少不准确。
“作料”是在烹调过程中参化其中的调味料。
如油、盐、酱、醋者。
如花椒、大料、桂皮等香料,葱、生姜、蒜、洋葱、辣椒、柠檬、韭菜、冬菜、菌类等蔬果,虾皮等水产制品。
“佐料”在烹饪中还有一个名字,叫“料头”,在天津称做“俏头”。
它们不是主要食材,而是为烹饪中调味而服务的,但有时却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料头”是粤菜的主要配料之一,在菜肴的总量中不过占百分之一,但作用却大,全赖其增加“镬气”(香味)。
如名菜“满坛香”,盖子一开,香飘四座,靠的是葱、姜、蒜的芳香之气。
“焖狗肉”如缺老姜、青蒜则无法异香扑鼻。
“料头”还有辨别烹调方法的作用。
粤菜厨师有句行话:“打荷(掌勺的助手)看料头,便知焖蒸炒。
”“蚝油焖鸡”与“清蒸滑鸡”两道菜,均以碎鸡块为主料而无蔬菜和其它配料,但由于料头不同则风味迥异。
前者以姜(指甲片)、葱段、蒜泥、菇件为料头,而后者则无蒜泥。
又如“滑蛋虾仁”和“蛋煎虾饼”两菜,原料都是虾仁、蛋液,两者区别在于,前者以葱花为料头,后者无料头。
厨师一看料头,无须去查菜谱,便能分别炒就,一丝不差。
料头是配角,所以和主料要丁配丁,丝配丝,片配片,件配件,既能去除主料异味又要产香,就像京剧中大演员演小角色,既要出彩又不能抢戏,难矣。
比如捞面打卤要加黑木耳,烩肉菜要加粉条,烧茄子要加蒜片或蒜米、香菜,蒸鸡蛋羹要加鲜豌豆,煮汤上桌要备胡椒粉等。
“红烧茄子”可以加蒜米、辣椒,却不可加以青蒜苗,更不能加醋烧。
张仲先生说,天津人不喜欢“清汤淡水”,而要“咸香味厚”,所以吃海鲜不大点“清蒸鳜鱼”吃原汁原味,而要吃烧出来的鲜香味厚的“复合味”,追求各种俏头与主料的君臣佐使,相得益彰。
天津人之“嘴刁”,即在于此。
马金鹏先生说,天津人熬鱼为什么偏要放旱萝卜为俏头?因为换了别的俏头便出不来既不腥气而又先鲜后甜的那股味道,这就是天津人的味道。
在余讲课中,有人提出问题,就是现在天津人的口味变了,从爱吃“红烧鱼”改为“清蒸鱼”了,这是事实。
因为随着历史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多元文化的交流以及人们养生保健知识水平的提高,当代的饮食理念已经由果腹型改为“以食品安全为前提,以营养为基础,以美食为平台,增进人的身心健康”的科学发展理念,所以,与时俱进地改变饮食口味是一种必然。
余所理解的“大味必淡”有两个方面: 一是大味,即真正的美味,它并不在品种繁多的调味品之中,而在烹饪原料之中。
人类对于美味的认识,是经过长期的实践过程,对营养和养生的需求与追求感官的享受相互交融,生理欲望与心理活动交相辉映。
人们对美味的认识不断从感性走向理性,又从理性走向更高层次的感性。
人们逐渐地领悟出一个富有哲理的烹饪原则,这就是“大味必淡”。
烹饪的根本任务,就是让“有味者使之出,无味者使之入”。
在这里,我们不能否认调味品在烹制中的重要作用,但从根本上看,调味品毕竟处于从属的地位,它不可能代替原料本身的滋味,不可能是戏剧中的“主角”。
一个高明的厨师,总是善于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用最恰当、最少量的调味品达到菜肴美味的最佳效果。
如果是一席菜肴,鸡没鸡味,肉没肉味,鱼没鱼味,虾没虾味,吃出的是满嘴味精味,或贼辣,或傻咸,那还叫真味吗? 中国烹饪所应用的原料,总数达万种以上,分为主配料、调味料(作料)、佐助料(佐料)三大类,常用的约三千种左右。
这些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在饮食与烹调生活中,根据既美味又养生的原则,经过漫长历史的实践、筛选而形成了中国烹饪“以味为核心,以养为目的”的特点。
它表现在制作食品工艺广采博取、充分利用的原料优选;刀工精细、组配平衡的切配加工;讲究火候、注重滋感的烹饪技法;善于调和、追求风味的调味工艺;结构合理、主副分开的膳食体制。
这些都饱蕴着中华民族的独有特色。
二是说大味不是无味,而是高层次上的有味。
强调食物的真味,提倡“大味必淡”,不是贬低对自然形态的烹饪原料进行调味加工的重要性。
前日,一餐馆以“清蒸黄鱼”招待老朽,淡则淡矣,但腥味未除,能称为美味否?这里的“淡”,是要去除食材腥臊后的真味,是一种更高层次上的佳境。
从古至今,从北到南,中餐名菜能够经久不衰,受人欢迎者,总是那些经过厨师巧妙加工而充满原料色彩的菜肴。
如江苏的“煮干丝”、“白汤鲫鱼”、“清炖鲥鱼”,广东的“东江盐�鸡”、“烤乳猪”,云南的“汽锅鸡”,福建的“佛跳墙”,北京的“烤鸭”等,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大味必淡”之“淡”,不能狭义地理解,绝不是指调味可以单调乏味,简单马虎。
以“清汤白菜”为例,汤虽清,而味要醇。
津菜中的汤有毛汤、清汤(高汤)、白汤、素汤,制法、用途各不同。
毛汤要吊,白汤要焖,清汤要炖,素汤要提。
制高汤要用“红稍子”、“白稍子”炖制,炖得清明似水,醇香浓厚,是烹制“一品官燕”等名贵汤菜的核心。
这样的载有“君臣佐使”复合味道的“淡”菜,绝不是简单地放点鸡精就可以应付的。
有人曾经提出,中国菜最具魅力的原料有四种,荤的是猪肉和鸡汤,素的是豆腐和笋。
它们都是以自身的美味经过巧妙加工而取悦于人的,是“大味必淡”的佐证。
有人认为,现在要讲究吃的档次、吃的文化,此话似是而非。
文化不是标签,如果仅仅把菜肴以外的要素,诸如菜名、餐具、装璜看做是代表文化,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余以为,饮食文化品位应该更多地体现在菜肴本身,同时体现在品味者的审美修养上,服从于品味这个核心,达到养身的目的。
(下期预告:著意新春瞻玉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