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保长

袁作军。

民國时期的江汉平原,有一种农村基层官职,叫“保长”。村民公推,政府任命的保长,是负责税赋收缴、抓丁拉夫的地方军政长官。性格强势的保长,可以专横跋扈,可以趾高气扬,还可以杀人不偿命……但是,也有例外。

民国二十六年夏季,江汉平原南部大旱。原水村河道干涸,庄稼半死。村民吃水也要到五里路外的一眼水井里去挑,还得付钱。

原水保长左崇之找到结拜兄弟樊乡长诉苦:“屋漏偏遭连阴雨。本来天旱,政府为了增加军费,又把赋税涨了三倍。我这个保长活不成了!”。

乡长说:“总共也不过区区一万大洋嘛。”。

左崇之怨道:“您去原水村看看,就知道一万大洋是不是‘区区了。”。

乡长笑道:“老弟,我送你四字真经‘移花接木,明白了吗?”。

左崇之说:“不明白。”。

乡长说:“就是找一个比较富裕的人家……”。

左崇之立刻领会了把兄弟的意思,回到村里召开村民大会,选举新保长左崇之说:“我做了十几年的保长,年纪也大了,能力也没了,于情于理,我都要让贤了。”。

村民们一阵骚动,但是无人搭话。今年的这个坎,保长难过哟!左崇之这是要开溜。左崇之就说:“你们不做声,我就要点名任命了。今天不宣布名字,大家明天准备贺保长!”。

“贺保长”一词的来历,源于“贺户长”。过去一姓家族,必有一个德高望重的户长户长的责任是调解族内纷争,应对外来欺侮,往往贴钱贴力,吃亏不讨好,弄得里外不是人,没人愿意当户长。人们就发明了“贺户长”的方法。某日大家携带薄礼,突然拥到某人家里道贺,此人就是户长了,不得推诿。

村里的老实疙瘩梁鑫,一点儿都不担心“贺保长”会闹到他的头上。他一没有威望,二不会说话,更没有组织能力,也没有号召能力,没有半点儿当保长的气质和潜力。

可是,梁鑫万万没有料到,第二天一开门,门口就黑压压站满了村民,道贺之声不绝于耳。左崇之把村里的账本扔过来,梁鑫眼前一黑,就晕倒了。这一切铁定是左崇之玩的把戏。

梁鑫的老母亲对骑马来送委任状的樊乡长哭诉道:“乡长啊,我儿子哪是当官的料?您就开恩放过他吧!”。

乡长和颜悦色地说:“梁鑫同志秉性忠厚,深孚众望,堪担大任!”他还有意无意拔出腰里的手枪,反复擦拭。那时候,乡长杀个把人,比踩死蚂蚁更不需要负责。

梁鑫被逼走马上任。秋收一到,政府的赋税数目就下来了。梁鑫苦着脸,挨家挨户去说好话。善良人家,领着他去看见了底的米缸和锅里黑乎乎的野菜汤;强横人家,喝骂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棍棒就打过来了。

半个月下来,只有几个叔伯兄弟,勉强交了十几个大洋梁鑫脑袋上缠着绷带去乡里汇报。樊乡长气得拔枪朝天就打:“狗子的,一万大洋的任务,你就搞十几个大洋来糊弄我?限你十天之内,筹齐一万大洋,否则,贻误军费大事,以汉奸论处。另外,每村十五名壮丁任务,马上下来了,你要做准备。”。

十天,梁鑫根本弄不来一万大洋。樊乡长亲临原水村,说:“梁保长,收不齐赋税,就拿你家产来抵。这事由左保长负责处理。”。

左崇之“推辞再三”后,才接手处理梁鑫的家产。梁鑫祖传的七柱九檩四进带天井的青砖黑瓦房,一天就被拆卖完了。赋税还差两千大洋。樊乡长又命令变卖梁鑫的家具。梁鑫的老婆和母亲哭喊着,护住家具,拿口咬人,不让搬走。樊乡长骂了一句:“无法无天!”砰砰两枪,两个女人的脑袋就开了花,梁鑫的老婆还怀着孩子呢。

不久,梁鑫因为完不成壮丁任务,被五花大绑,塞进壮丁队伍,拉走了。左崇之继续担任原水村的保长村民们感叹,梁家原本是殷实人家呢。

半年后,樊乡长左崇之的脑袋被人砍掉了,拴到一起,挂在原水村口的大树上。

有人猜测,这事肯定是梁鑫干的。

有人疑惑,不可能吧,梁鑫那么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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