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酒玩茶玩生活

冯唐。

一年多前,我参加了顶尖酒评团队贝丹德梭在卢浮宫地下举办的葡萄酒年展,来了上百家知名酒庄、上千种葡萄酒。站在会场一角,遥望全场,人头攒动,五胡杂处,觥筹交错,酒香暗涌。我内心感慨:地球上竟然有葡萄这样一种植物,四百年以来,以欧洲为中心培育、种植、酿酒、销售,然后传到世界各地;四百年以來,核心产区的所有权、位置、气候、土壤、小环境等等都被严格记录和广泛研究,精细到村、到田、到地下哪几层土壤、到哪排葡萄、到哪几天的气温和降水;四百年以来,多少葡萄酒从业人员参与了从葡萄葡萄酒、从田间到餐桌的诸多环节,产生了多少个专家,写了多少本专著,用多少语言和故事来描述这种植物啊!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在葡萄这个植物上,相比地球上其他动物,充分展示了他们极其“会玩”的能力。也许特别会玩,才是人和动物最根本的区别。

地球上有没有另外一种植物或动物,被人类玩儿成葡萄酒这样丰富到几乎不可思议的程度吗?咖啡?或许。但似乎研究得没红酒这么深。沉香?或许。但似乎太过小众,鱼龙混杂。

因为一个机缘巧合,我找到一个物种,历史上曾被人类反复丰富和细化,如今也有潜力媲美葡萄酒,它就是武夷山岩茶。

蔡襄,祖籍福建仙游,长期在福建当官,毛笔字写得好,《宋史》说:“襄工于书,为当时第一。”蔡襄在武夷山设立茶园,殚精竭虑,不惜物力和人工,制作北苑贡茶“小龙团”。欧阳修《归田录》记载:“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凡八饼重一斤。庆历中蔡君谟为福建转运使,始造小片龙茶以进,其品绝精,谓之小团。凡二十饼重一斤,其价值金二两”。小龙团金贵到皇帝自己都舍不得喝,更舍不得送人,极其偶尔送人,都会被稗官野史记录。

遇林亭窑窑址位于武夷山星村,和六十多公里外著名的建窑同属建窑系统。遇林亭窑的大名品是金彩黑釉茶盏。遇林亭窑的黑釉类似建窑主产区,但是胎土的铁质含量少,釉色也少兔毫、油滴、灰背等变化,但是独创金彩,在黑釉上描绘山水和文字:吉利话、茶对联、山岩、竹叶、荷花等等。遇林亭窑的窑址就在九曲溪之中,遇林亭金彩黑釉茶盏中最罕见和有名的一类就是九曲山水诗文盏,但是全世界没有一整套武夷山九曲山水诗文盏(存世,己知),完整器也不足十只。

根据香港吴继远先生的研究,香港艺术馆辖下的茶具博物馆藏有四只完整器,日本有两只宋代传世品,国内已知还有两位先生,分别藏了一只序曲和一只五曲;吴继远先生自己购得一只七曲,似乎是传世孤品,未见任何公私收藏或著录。

我知道,收集一整套宋代九曲山水诗文盏是一项不能完成的任务,但是我畅想在未来能在武夷山九曲溪旁办个展览,让全世界已知存世的宋代九曲山水诗文盏都汇聚在一个屋檐下,隔着千年,望着当下的九曲溪,听着“三坑两涧”的茶树一刻不停地潜生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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