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高帽参加游斗会:高帽

在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文革”时代。

发生了许多叫人左右不是、啼笑皆非的故事。

当年,我在县城一所省重点小学任副校长,运动一开始就被造反派打成“走资派”、“修正主义分子”、“反革命两面派”……   一天,造反派勒令我第二天参加全县大游斗,如不参加,后果自负。

我感到一阵战栗,心想:应该马上做好充分准备,一是戴什么高帽、挂什么黑牌适合;二是高帽之下要戴一顶厚厚的毛线帽,身上要多穿一套厚绒衣。

为什么?怕挨打,更怕打成重伤,不死不活最可怕。

吃了晚饭,我独自闭门静坐思过。

想象明天大游斗的盛况与惨景。

“笃,笃笃!”是敲门声。

这种礼貌的敲门声,我已经一年多没听过了。

我听惯了怒吼声、呵斥声,也看惯了鄙夷与仇恨的目光。

我轻声说:“谁?请进!”推开门进来的是老张老李,我乡下的两位同事,都是小学校长。

我不禁愕然,连忙关上房门说:“你俩怎么敢到我这黑窝里来?来干什么?”老张嘻嘻哈哈地说:“你挨批受斗一年多了,现在该轮到我们啦。

明天举行全县大游斗造反派勒令我们自制高帽黑牌

明天要戴要挂。

听说你自制高帽又多又好,都可以开高帽店了,我俩是来借高帽戴的……”   我一听,真是哭笑不得,摇头叹气地说:“现在是什么年代,你俩还拿我来开玩笑?人世间只有借钱,借柴米油盐,哪见借篾扎纸糊的高帽的?再说各人的‘罪名’不同,我的高帽你俩戴也不一定适合!”   老李幽默地说:“大家都彼此彼此,还不是‘走资派’、‘修正主义分子’、‘反革命两面派’这几个尺寸做出来的高帽,谁戴都可以!”老张大声地说:“现在反正是‘牛鬼蛇神’纷纷出笼,谁分得清是牛是鬼是蛇是神?”   我战战兢兢遣连摇手说:“好兄弟声音轻一点,墙有缝,壁有耳,造反派惹不起。

凭你俩刚才的几句话,他们就可以批斗你三日五夜了。

我的高帽子有几顶,黑牌有几块,你俩到床背后去挑吧,选到适合自己的赶快走。

”   他俩走到我的床背后,看见一堆高帽黑牌,又说笑起来。

一个说:“这么多高帽黑牌呀,你真的可以开帽子和牌子店了……”另一个又说:“以后不叫他老吴了,该叫他高帽黑牌店的吴老板……”我也被他俩说得憋不住笑。

他俩一人拿了一顶高帽和一块黑牌,快走出房门时又说:“我俩戴着它游斗完了,一定把高帽黑牌送还你!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   我又气又急又好笑地挥挥手说:“快走吧,篾扎纸糊的高帽黑牌算不了什么,这是活人用死人的东西。

你俩戴着适合,就留下永远戴着吧!”   第二天,大游斗开始了,全县牛鬼蛇神好几千呐!真巧,老李老张和我又排在一个横列。

我不管是站还是游都低着头,哈着腰,但眼睛和耳朵却留神着前后左右。

以防不测。

可是,老张老李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游斗,感到十分新奇。

他俩站着时就抽烟,游走时还说说笑笑。

他俩见我不抽烟不答话,于是一个说我是“年轻的老运动员”,假装正经;一个说我表面装老实,骨子里在反抗……我倏地看见大道旁斜刺里快步走来几个手拿齐眉棍棒的“红袖章”,急忙轻声地提醒他们:“注意,不要……”说时迟,那时快,老张“啪”的一声吃了一棍。

他还嘴不饶人地说:“你们凭什么打人,侵犯人权……”“啪啪”又吃了两棍。

这时老李不服气地说:“毛主席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嘛!”“啪啪”他身上也挨了两棍。

那几个“红袖章”乐哈哈地说:“你们是扛着红旗反红旗。

走资派’是城隍庙里的鼓,三日不打就上腐(霉)。

文斗你们不服,武斗你们才舒服!”老张老李这时才跟我一样,低着头,弯着腰,老老实实了。

最后,大大小小的牛鬼蛇神都被赶到一块坟地,跪倒在几座新的坟墓前,为两派大武斗的“牺牲品”吊丧……   老李老张向我借高帽的秘密不知为什么还是被造反派知道了。

游斗后的第二天,三所学校造反派联合召开批斗我和张、李的大会。

首先是批斗我。

说我借高帽给别人是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把“大革命”当做儿戏,要我老实交代。

我心里不服气,但还是低声下气地说:“我借高帽他俩,本来就是支持文化大革命运动。

他俩都是乡下来的,一下车找不到竹篾糨糊和纸张笔墨做高帽

如果他俩因没有高帽而不戴高帽,不挂黑牌,那才是不听造反派的话,反对文化大革命了。

同时,我也为了友情。

同志朋友之间总会互通有无的。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造反派批判我说:“如今只有阶级亲,没有什么友情!你们都是走资派和反革命,是沆瀣一气的牛鬼蛇神……”我只得低头哈腰,不敢再有半句辩解。

接着造反派批斗老张老李,要他俩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借高帽,别人的高帽他俩戴是否适合

他俩回答第一问题时,照我说的意思讲了。

可是交代第二个问题时又不“老实”了。

老张说:“大家都是牛鬼蛇神,谁戴谁的高帽适合

老李说:“走资派、反革命、修正主义的高帽,是按上面统一规格尺码做的,我戴正适合

”这一下激怒了造反派,会场上“打倒”和“万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造反派批判张说的话是诬蔑革命群众和造反派,批判李说的话是攻击“中央文革小组”,攻击党中央和毛主席,勒令张和李跪在石板上,勒令我滚出会场,去挑水、放羊。

我以最快的速度“滚”出了那个人妖混淆的会场……   如今,我们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过着和谐平安幸福的晚年生活。

但是,老友们一�面还会津津有味地讲“借高帽”的故事,大家听了个个捧腹大笑……也好,笑一笑,十年少嘛!      (责编 何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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