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字之争源于版本的讹变

王增进。

摘   要:李白静夜思》原版中的“床”字含义简单明了,就是指普通“室内睡床”。对唐代社会特点、语言习惯以及李白个人生活和创作习惯的考察,都证明了这一点。尤其是熊孺登诗《八月十五夜卧疾》和李白本人诗《夜坐吟》、《别内赴征》,堪称这方面的铁证。两个“明月版本原版在诗意上大异其趣,内在逻辑上也迥然有别,这种版本的讹变才是“床”字之争的根源所在。对《静夜思》中“床”字的解读不可一概而论,应区分不同的版本

關键词:李白;静夜思;版本;讹变。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36—0—05。

想必李白自己也不会想到,他在《静夜思》中似乎信手拈来的一个“床”字,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会引发如此多的争论。有人认为是“睡床”,其中又有“室内睡床”和“室外睡床”两解[1];有人认为是“榻”、“胡床”、“马扎”之类的坐具[2];还有人认为与“井”有关,指“井床”、“井栏”或“辘轳架”[3]。除此之外,尚有“床”“窗”通假说、“几案”说、“檐廊”说[4]等等。虽然时任中国李白研究会会长的薜天纬早在2011年即已发出“床”字之争“该划句号了”的警示[5],但效果似乎适得其反,参与争论者越来越多,新说迭出,几近走火入魔。笔者撰写此文无意于参与争论,只是想告诉大家,事情的真相原本是多么地简单,各种各样的争论是多么地荒唐和无聊,“床”字之争当真是到了“该划句号”的时候了。

那么,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呢?笔者通过比较李白原版静夜思》与流行的两个“明月版本之间的异同,结合对唐代社会、语言以及李白个人生活和创作习惯的考察,认为李白原版静夜思》中的“床”字含义简单明了,就是指普通“室内睡床”,所有围绕“床”字的争论都源于后来流行的两个“明月版本。换言之,“床”字之争李白及其《静夜思》原版无关,“罪魁祸首”是后人窜改而成的两个“明月版本

一、原版中的“床”字就是指“室内睡床”。

李白静夜思》在流传过程中至少曾出现八种版本。其中,两种版本最为重要。一种是宋代版本,“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学界一般认为,宋版即为李白原作。另一种是定型于明中后期的两个“明月版本,“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两个“明月版本经由《唐诗选》和《唐诗三百首》的传播而变得家喻户晓,影响远超宋版[6]。

两个“明月版本无与伦比的普及度和影响力,导致一个非常不好的后果:学术界虽明知它不是李白原作,却想当然地认为它在内容上与原作无大的出入,无论以哪个为蓝本,都不会影响解读的结果。有学者就明确指出:“不论是‘床前明月光还是‘床前看月光,这种版本上的细微差异,并不能颠覆人们对《静夜思》整体诗意的理解。”[7]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李白原版与两个“明月版本虽只有两字之差,但在诗意上大异其趣,内在逻辑上也迥然有别。这一点后面详论。现在,让我们暂时忘记两个“明月版本的存在,摒除其干扰,静下心来,仔细品读《静夜思》原版,看看李白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首句“床前看月光”读来浅白,实另有深意。其中的“看”字至关重要,它表明在“床前”的不是“月光”,而是主人公。也就是说,主人公睡在床上怎么能见到地上的月光,又怎么能够做出举头、低头的动作等质疑,在李白原作里根本就不是问题,因为一个“看”字直接点明主人公是在“床前看月光”,根本就没睡。更重要的是,关门关窗一般是上床休息前的习惯性动作,既然主人公并没有睡,那么,房屋的门窗极有可能是开着的,这就为后面的举头望月做出了铺垫。首字用“床”显然是作者刻意为之:多数人在“静夜”肯定眠于“床上”,作者却言主人公是在“床前”,稀松平常的两个字却道出了主人公的夜不成寐。为什么此处的“床”只能是“室内睡床”,而不是“室外睡床”、“胡床”或“井栏”?因为若是后者的话,那只能表明主人公在户外赏月,而“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孤寂、夜不成寐的煎熬都无从显现。这也是唐人在创作思乡、怀远、闺怨之类的作品时喜用“床”的意象且皆指“室内睡床”的原因所在。

次句“疑是地上霜”也有多层含义。“霜”字既点出时令是秋季,又暗示夜已深。此外,“疑是”二字表明主人公明确知道不是霜。明知不是却“疑是”,原因只能是境由心造,主人公心境似霜。由“床前看月光”的孤寂、清冷到“疑是地上霜”幻觉的产生,非常自然。“地上”二字点明“看”到的“月光”是在地上,由于门是开着的,所以很可能既包括室内的地上,也包括门前室外的地上,由此也解答了郭沫若等人“室内怎么会有霜”的疑问。同时,“地上”二字也从侧面佐证主人公是在“室内”,因为只有室内看月,才会先看到“地上”的“月光”,而不是其他地方的“月光”或天上的“月亮”。从“地上的月光”到“天上的月亮”,这是室内看月合乎常理的步骤。如果是在室外,主人公视野大开,天空、大地、房屋、树木、远山等尽收眼底,根本没必要循着“地上的月光”去寻找“天上的月亮”。

第三句“举头望山月”是看到地上如霜的月光后的自然反应。“山月”二字意味深长。唐诗中,“山月”多指西沉的残月,故常出现在客子思乡或闺人怀远的作品中,以示主人公彻夜难眠。如李咸用《山中夜坐寄故里友生》:“展转檐前睡不成,一床山月竹风清。”[8]温庭筠《梦江南》:“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李白此处用“山月”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过,除此之外,李白可能还有二层用意。一是以“山月”暗示主人公旅居之地的偏僻,进一步渲染孤寂、清冷的氛围。二便是以“山月”暗示主人公是在室内。唐代房屋屋顶舒展平远,屋檐突出明显,如果是中天明月,人即使站在窗前或门口也难以见月。“山月”则不然,与地面夹角小,室内可见。李白《春怨》云:“落月低轩窥烛尽,飞花入户笑床空”,说的正是“低轩”的“落月”可以进入室内,反过来说,室内的人当然也可以望见“落月”。

末句“低头思故乡”,揭示了主人公夜不成寐的原因,同时呼应诗题中的“思”字。为什么是“低头”思故乡?“举头”望月的时候就不能思故乡吗?这正是太白的高明之处。“举头”和“低头”两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不仅使诗的画面感陡然增强,而且暗示了思乡之情的浓烈。因为按人之常情,思乡应是由“举头”望月所生发,当情感渐渐浓烈、不能自已时方有“低头”慨叹、拭泪等动作,“低头”的时候正是思乡之情最浓烈的时候。作者巧妙地捕捉到了人们的这一心身反应规律,平淡无奇的“低头”二字于是变得别有深意。但主人公“思”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作者并不明言,留给读者想象填充,可谓计白当黑,不写之写!

综上,李白原版静夜思》的意思很清楚:深秋的夜晚,客居异乡的游子独坐床前,难以入眠。月光洒在地上,孤寂的游子觉得它像一层寒霜般地清冷。游子下意识地抬头外望,只见远处山月当空,清光四散。游子不禁低下头来,思念千里之外的故乡。

“床”字的含义也简单明了,就是指“室内睡床”。为避免歧义,李白至少在四处给予暗示:一是诗题中的“静夜”,“静夜”与“室内睡床”之间的联想距离最近,唐代诗题中含有“静夜”的诗,其中的“床”一般均指“室内睡床”;二是首句的“床前看”,此三字言明主人公并未上床休息,为“室内望月”提供了可能;三是次句的“地上”,先看到“地上”的“月光”,再“举头”望月,更像是在“室内”;四是第三句中的“山月”,使得天上的月亮在室内可见。

二、“室外说”主张者的质疑皆不成立。

笔者对《静夜思》原版的解读,主张“室外说”的人可能不以为然。要彻底阐明李白所用“床”字是指“室内睡床”,就必须对主张“室外说”的人提出的种种质疑给出明确而合理的答复。

第一种质疑是,唐代盛行直棂窗,透光性差,且不具开闭功能,如何在“室内望月

整体而言,“唐代盛行直棂窗”这句话并没有错,但以此来解读唐诗却并不妥,因为诗人在唐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他们诗中描绘以及现实中出入的场所的窗户形制与普通人家往往并不一样。从唐诗来看,出现频率最高的并不是直棂窗,而是“绮窗”、“纱窗”、“高窗”、“竹窗”等。重要的是,这些窗户都是具有开闭功能的。李商隐《瑶池》:“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韩宏《汉宫曲》:“绮窗夜闭玉堂静,素绠朝垂金井寒。” 李商隐《深宫》:“金殿销香闭绮栊,玉壶传点咽铜龙。”李商隐:《宿晋昌亭闻惊禽》:“羁绪鳏鳏夜景侵,高窗不掩见惊禽。”熊孺登《八月十五夜卧疾》:“寂寞竹窗闲不闭,夜深斜影到床前。”李白自己的诗中也有不少提到窗户开闭的,如《忆襄阳旧游赠马少府巨》:“开窗碧障满,拂镜沧江流。”《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纱窗倚天开,水村绿如发。”《赠僧崖公》:“启闭八窗牖,托宿掣雷霆。” 因此,以“唐代盛行直棂窗”为由质疑李白室内望月的可能性并不成立。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熊孺登的《八月十五夜卧疾》,全诗为:“一年只有今宵月,尽上江楼独病眠。寂寞竹窗闲不闭,夜深斜影到床前。”此诗不仅说明“竹窗”可以开启,关键是最后一句“夜深斜影到床前”传递了这样的信息:秋天的晚上,中天的月亮是照不进室内的,若能照进,适逢佳节,诗人不可能不以之入诗;“夜深”后,斜月的光亮完全可以透过开着的“竹窗”照到室内的“床前”,反过来说,如果此时卧病在床的诗人起身到“床前”独坐,也完全可以透过开着的“竹窗”望见天空的月亮,而这很可能正是《静夜思》主人公所为。从这一意义上说,此诗与《静夜思》的区别无非是,主人公一个卧病在床上,一个思乡在床前。笔者前面说,《静夜思》主人公在“床前望月合情合理,“明月”不可见而“山月”可见,在熊诗中得到强有力的佐证。

第二种质疑是,唐诗中,室内看到月光的例子很多,但室内看到月亮的几乎没有,如果《静夜思》是“室内望月”,那便是孤例,孤例怎么能有说服力呢?

的确,唐诗中,室内看到月光的例子比比皆是,如白居易《燕子楼》:“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元稹《嘉陵驿》“墙外花枝压短墙,月明还照半张床。”孟郊《汴州离乱后忆韩愈、李翱》:“孤门清馆夜,独卧明月床。”岑参《宿歧州北郭严给事别业》:“疏钟入卧内,片月到床头。”杜荀鹤《山中寄友人》:“破窗风翳烛,穿屋月侵床。”李贺《秋凉诗,寄正字十二兄》:“梦中相聚笑,觉见半床月。”类似的诗至少还有上百首,此处不一一列举。

相较而言,“室内望月”的诗要少得多。但少得多的原因是多数人多数时候会选择“室外望月”,并不表示室内无法望月。唐诗中,描写“室内望月”的也还是有一些的。杜甫《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李端《云际中峰居喜见苗发》:“高窗不可望,星月满空山。”元稹《和乐天重题别东楼》:“賸铺床席春眠处,乍卷帘帷月上时。”窦裕《洋州馆夜吟》:“门依楚水岸,身寄洋州馆。望月独相思,尘襟泪痕满。”郑锡《望月》:“高堂新月明,屋殿夕风清。”齐己《秋夕书怀》:“破落西窗向残月,露声如雨滴蓬蒿。”。

更何况,李白自己就有好几首“室内望月”的诗。《玉阶怨》:“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长相思》:“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沈之秦》:“卷帘见月清兴来,疑是山阴夜中雪。”《望月有怀》:“寒月摇清波,流光入窗户。”《春怨》:“落月低轩窥烛尽,飞花入户笑床空。”《别内赴征》:“夜坐寒灯连晓月,行行泪尽楚关西。” 《夜坐吟》:“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冰合井泉月入闺,金缸青凝照悲啼。”特别是《夜坐吟》,不仅题目与《静夜思》相近,诗中场景和诗意也与《静夜思》酷似。

可见,《静夜思》是“室内望月”的孤例一说并不成立。

第三种质疑是,即便“室内说”也能讲得通,但“室外说”无需开门、开窗、落月等附加條件,诗的解读更顺畅,意境更开阔,情感也更易于引发共鸣,既如此,为什么不能理解为“室外望月”呢?

其实,笔者在前面已做出部分解释:如果主人公是在室外,那只能说明他在赏月,深夜无眠的孤寂和清冷便无从显现,从而缺少了低头思乡之前的情感铺垫,也减弱了打动人心的力量。另外,先看到地上的月光,再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更像在“室内”。但要彻底否定“室外说”,尚需进一步的解释。

通过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只要对唐代的建筑、诗歌、语言以及李白个人的生活和创作习惯有足够的了解,原版静夜思》便很容易解读,“床”字的含义也简单明了,就是指“室内睡床”。但是 ,既如此,围绕“床”字的诸多争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答案就是后世对原版窜改而成的两个“明月版本

两个“明月版本具有很强的迷惑性。表面看起来,它只是更换了原版当中的两个字,把首句的“看”换成了“明”,又把第三句的“山”换成了“明”,诗歌在流传过程中出现如此些微的变化实属正常。正是由于这一原因,在两个“明月版本经由《唐诗选》和《唐诗三百首》而得以广泛普及之后的数百年间,人们一直想当然地认为它只是对原版的进一步润色和加工而已,并未对原版构成大的戕害或颠覆。而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对两个版本进行对比分析后便会发现,两个“明月版本无论在诗歌意境还是内在逻辑上都与原版有很大的不同。

从诗歌意境上看,原版静夜思》给人的突出印象是两个字:“冷”和“浓”。从首句的“看月光”,到次句的“地上霜”,再到第三句的“望山月”,直至最后一句的“思故乡”,全诗都是“冷”色调。《唐宋诗醇》评李白另一首五绝《劳劳亭》云:“二十字无不刺骨”[9],其实,《静夜思》亦然。作者苦心营造这样一种“冷”色调,显然是为了烘托主人公思乡情感之“浓”。诗的色调愈“冷”,思乡的情感愈“浓”,直击人心的力量也愈强。

然而,两个“明月版本彻底颠覆了原版的诗歌意境。“看月光”改成“明月光”,“望山月”改成“望明月”,色调骤然由“冷”而“暖”。相应地,浓浓的乡愁也转而为淡淡的乡思。对这样的转变,学者历来都是称赞有加,名之曰“哀而不伤。”且先不说这种“暖”色调与次句的“疑是地上霜”在意义上存在明显的冲突,重要的是,所谓“哀而不伤”根本就不是李白绝句的风格。李白绝句的典型风格是:借助情景的描绘和氛围的营造将主人公的情感推向极致,从而引起读者情感上的强烈共鸣,收到语短意长、愈小而大的艺术效果。李白绝句的代表作,如《怨情》、《玉阶怨》、《劳劳亭》、《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宣城见杜鹃花》、《静夜思》(原版)等等,其中的闺怨无不是深深的,别情无不是满满的,乡愁无不是浓濃的。像两个“明月版本这样平淡无奇的思乡诗,乃太白所不为也。

但两个“明月版本的最大问题尚不在于此,而在于其内在逻辑错乱,近乎不可解,各种争论便由此而生。首句“床前明月光”明确指出,在“床前”的不是主人公,而是“明月光”,再加上诗的题目中含有“静夜”二字,很自然地会让读者以为主人公是躺在室内的床上。也就是说,将“看”换成“明”,一字之改便把主人公床前移到了床上。更重要的是,如果主人公躺在室内的床上,那么,可以推知房屋的门窗应当都是关闭的,因为在清冷的秋夜,不可能敞开门窗睡觉。由此便会生发一系列的疑问:既然躺在床上,如何做出第三句和第四句中提到的“举头”和“低头”的动作?既然门窗是关闭的,如何能看到“床前”的“明月光”,而且还是像“地上霜”一样皎洁的“明月光”?室内的地上怎么可能有霜?既然是如霜皎洁的“明月光”,那就说明月在中天,可唐代的房屋都有明显突出的屋檐,中天的“明月”怎么可能照进室内?既然“明月光”照在“床前”,那就说明并没有照在床上,更没有照在主人公的头部,那主人公怎么可能“举头”望见“明月”?显然,如果坚持传统看法,认为“床”是指“室内睡床”的话,上述种种疑问便无法得到清晰、合理的解释。于是,自然会有人意识到,诗中的“床”应当不是指“室内睡床”,而是位于“室外”的某种物什,如果“床”在“室外”的话,上述种种疑问便都迎刃而解了。“室外睡床说”、“井栏说”、“胡床说”等等便是这样出场的。

因此,问题其实已经很清楚,围绕“床”字的所有争论皆由两个“明月版本所引发,因为在这一版本中,将“床”理解为“室内睡床”的确是讲不通的。

明白了这一点,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参与争论的各方几乎都是以两个“明月版本为蓝本,甚至多数都直接标明于文章题目中,如《“床前明月光”中的“床”究竟为何物》、《“床前明月光”的“床”还是解释为“睡床”为好》、《也谈“床前明月光”的“床”》、《从“床前明月光”说“床”》、《“床前明月光”新解》[10]等等(这些文章的作者也不想想,假如换成李白原版的“床前看月光”,还有争论的必要吗?)。同时,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在《静夜思》问世后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人们并不认为其中的“床”字存在歧义,皆以“室内睡床”作解,而在两个“明月版本逐渐流行并攫取“正位”之后,才出现各种各样的争论。

四、结论。

李白原版静夜思》中的“床”就是指“室内睡床”。对原版文本的解读,对唐代门窗形制、语言习惯以及李白个人生活和创作习惯的考察,大量同类作品的存在等等从不同角度证明了这一点。尤其是熊孺登诗《八月十五夜卧疾》和李白本人诗《夜坐吟》、《别内赴征》,堪称这方面的铁证。

两个“明月版本原版在诗歌意境和内在逻辑上有很大的不同,其中的“床”字无法解读为“室内睡床”,而这正是“床”字之争的主要起因。

静夜思》中的“床”字何解?此问题的解答不可一概而论,必须区分不同的版本。在李白原版中,“床”字就是指“室内睡床”,这方面铁证如山,已无继续争论的必要。在两个“明月版本中,“床”字不宜解为“室内睡床”,至于是解为“井栏”、“胡床”还是“室外睡床”,由于该版本已不是李白的作品,因而也就失去了判断的标准,无论何解均无不可,同样不再有争论下去的必要。

注释:

[1]参见鲁梁:《“床前明 月光”的“床”还是解释为“睡床”为好》,《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5期;倪传龙:《也谈“床前明月光”的“床”》,《语文月刊》,1999年第 8期;胥洪泉:《“床前明月光”之“床”究竟为何物》,《解放日报》,2008年1月14日;袁茹:《李白静夜思〉版本嬗变及其诗学思想阐释》,《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 年第 2 期。

[2]参见晏炎吾:《从“床前明月光”说“床”》,《字词天地》,1984年第3期;刘国成:《“床”字小议》,《语文月刊》,1984年第11期;程瑞君:《唐诗名篇词语新解五则》,《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2期;马未都:《〈静夜思〉新解》,《中华读书报》,2008年3月19日。

[3]参见王晓祥:《“床前明月光”新解》,《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4期;朱鉴珉:《床·井栏·辘轳架》,《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5期;张连举:《“床前明月光”新解》,《人文杂志》,1997年第1期;宣炳善:《李白静夜思〉的民俗学阐释》,《民间文化》,1998年第2期。

[4]参见赵蕾:《李白诗“绕床弄青梅”之“床”字新解》,《古典文学知识》,2006年第1期;周同科:《“床前明月光”本义与“床”一“牀”通假字说》,《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3年第6期。

[5]薜天纬:《〈静夜思〉的讨论该划句号了》,《文史知识》,2011年第12期。

[6]参见袁茹:《李白静夜思〉版本嬗变及其诗学思想阐释》,《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 年第 2 期。

[7]周同科:《“床前明月光”本义与“床”一“牀”通假字说》,《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3年第6期。

[8]《全唐诗》,中华书局,1999年版。下引唐诗皆自《全唐诗》,不再作注。

[9]《唐宋诗醇》(上卷),第146页,中国三峡出版社,1997年版。

[10]参见注释[1][2][3]。

4 次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