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馄饨 [一个耳光与八个主义]

文章可以无关学问学问不妨作成文章

《前赤壁赋》为后人所垂范,可众所周知,苏轼泛舟之地虽名“赤壁”,却不是周郎纵火的三国赤壁,两地相距四百里之遥。

但没有人指责苏轼不学无术,相反,我们沉浸在苏轼妙笔营造的山光水色之间,一任文字“清风徐来”。

借题发挥,虽然不是做学问的正途,却历来不失为作文章的曲径。

若是学问文章兼美,自是上品,玩绝了还会成为神品。

但若作者貌似提供了一个学术观点,可用来支撑该观点的内容,竟然不是学理上的研讨论证,而是若干文字花活,那文章就沦为伪学问的避难所兼销赃地。

我今儿要说的,正是这个。

以最近颇为闹猛的掌掴事件为例。

央视“百家讲坛”的尊客阎崇年先生在无锡签名售书,突遭一青年掌掴。

事后,该青年把自己的行为解释成是对阎崇年学术观点的抗议。

可以交代的因素,大概也就这么些。

言论自由的地盘止于言论,拳脚相加永远不是学术争鸣的题中之义,实际上,越是不认同某人的观点,越是要捍卫正确的方式――以我性喜就事论事的脾性看来,这就是这桩个案给我们的启示。

但是,我们存在着一些跃跃欲试的评论家,像狙击手那样寻找着一切可以用来炮制文章的目标,一旦发现,立刻一哄而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宏大阐发。

从一滴水里看太阳、一块斑点里窥全豹,乃是他们命笔行文的死命令。

让一个耳光仅仅成为一个耳光,那可说不过去,把一次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掌掴,引爆成一声惊雷,以便在人们耳畔炸响,才是能耐

由于这些评论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们便有幸目睹了一个奇观:一个耳光打出了八大主义。

最近几天,我顺眼瞄到的相关宏论就有这么一些:有人说,“阎崇年被打的根源在于精英与草根话语权的不平等”;有人强调,这个耳光的实质,是“狭隘民族主义及其反对者之间的观念冲突”;有人马上说不,这一耳光不该记在民族主义头上,民族主义也是冤大头,它是被“以愤青为代表的激进主义”拖下了水;另有人声称,“阎崇年遭掌掴乃是民族主义的反噬”;接着,一位看上去见识更高的作者缓缓总结道:“‘为学术而打人’的背后反映的是一个或许更宏大文化命题,即公共话语平台如何从一维走向多维、如何从文化专断走向文化多元。

”瞧,就那么个理当归因于某位青年一时失控的偶发行为,经过我们评论家的一顿五花大棒,已经有望向吉尼斯申报“人类有史以来最有意义的耳光”了。

真正让我纳闷的是,所有这些看上去像煞宏大学术命题的玩意,都不是以严谨的学术研讨方式提出来的,而是表现为某种脑筋急转弯,似乎只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更宏大文化命题”就可以戴着假发套,昂然登场。

很显然,上述命题,姑不论正确与否,哪个不需要来一番宏大论证?非凡的学术命题竟然可以省略起码的学术论证,而代之以一腔热情,这个爱好,在思维品格上恐怕有点第三世界色彩。

文章法术来偷渡学术观点,把学术问题文采化,重大命题灵感化,可见的结果是,再宏大文化命题,也难免木偶化。

当然,真能从一个耳光里窥出意义,确乎是一种能耐,毕竟,这个耳光不同于寻常街巷里的一个巴掌。

我的请求是,有能耐的活计,请用有能耐的方式加以表现。

【选自《凯迪社区・文化散论》本刊有删节】   题图 /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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