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为什么拜关公

下载论文网   胡德平先生发表过一篇文章,论及商人为什么要拜关公

他从山东聊城的山陕会馆(建于清乾隆八年,1743年)里关帝殿的一幅楹联“非必杀身成仁问我辈谁全节义漫说通经致用笑书生空谈春秋”,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没有到牺牲自己生命的时候,也不是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那么我们这些工商业者在和平时期,在各自的商务活动中要不要讲求气节、信义并使之完全完美?不要说通晓了全部儒家经典,能够经世济民,但不能让世人得利,那么这种空谈四书五经的儒生们就应受到天下人的讥讽。

这幅楹联是我看到的中国商人反映义利观念最早,最生动的文物、文献资料”。

“中国古代的信义观念,原来还曾经成为18世纪社会制度、文化思潮最进步的欧洲人学习的榜样。

但今天我们的信义观念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尤其在经济商业上的信用问题更大,由此已引起全社会的极大关注。

”应当说这一议论是中肯的。

儒商这一现象在当时是有其积极意义的。

应当说,儒商是人文资源与商业资源的整合,主要表现在商家借助于向儒家伦理的靠近,提升职业经营的素质与水平。

无论是先秦儒家的“修齐治平”,还是近代理学的“伦常日用”,这些统统被明清商帮或者商业世家所接受,并运用在商业行为过程中。

究其原因,一是通过学塾及其儒学教育,只要是读书,必是在读圣贤书,无论为官、为儒、为商,秉承的是共同的价值体系;二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儒家的社会设计,为什么?因为读书是通达各业的基本工具,更是通向仕宦的必由途径,商家不得不通过教子弟读书为官,或者输款、纳粟,捐官、捐衔,以跻身社会上层,成为缙绅名流,光宗耀祖;三是晚明的社会政治经济局面,迫使文人弃儒经商,像陈继儒、李渔这些名士,晋商、徽商家庭中,更是屡见不鲜。

这使儒家文化在当时的商界中得以进一步传播,而其中的变化却又是潜移默化的。

明人李乐在《见闻杂记》中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家有仁义道德,则其富不骤,其贫不促,自然气象悠长;若无仁义道德,则其富也勃焉,其贫也忽焉。

不佞盖屡有验之矣。

”就是说,如果一个家庭要是能秉承“仁义道德”,这个家不会一夜暴富,但也不会一夜之间沦为赤贫。

但是,为商者鲜有不谋“骤富”的,供奉财神就是这种心理的一种明白无误的表露。

但是,通常地,为商者在摆脱了生计之苦后,几乎都要致力于追求“气象悠长”的商业境界。

他们特别向往家世迭兴,这就不能不借用儒学来做他们的家训、家法,以训诫子孙世守其业。

这方面尤以晋商突出,所以晋商的家族商业经营史也更绵长。

徽商则出入于儒、商之间,也更乐于以儒生的面目出现。

杭嘉湖平原富庶繁茂,文教发达,商业世家反而不像晋商那么持续。

这大概与地域以及人文性格有关。

晚明,儒、商、政之间总是有着一定的相互影响的。

张居正变法的要点,是提高政府的行政效率,在实际操作上,他汲取了当时的一些商业运作理念。

相反的事迹也有,徐阶就曾利用职权,克扣国库,中饱私囊。

此外,商业活动中普遍存在“趋利避害”的本能,“值得划算”的计较,声色犬马的奢华,投入产出的算计,也都被带进了当时的学界与官场。

吴敬梓在《儒林外史》曾写到一个叫王惠的人出任南昌太守,一上任,便向前任打听“地方人情出产”,不知其可,便笑道:“可见‘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话,而今也不甚准了”。

真是对中明以来商风大兴,官员贪征索贿的一个概括,与前明、中明理学诸臣的清苦、低薪比较,已不啻云泥。

晚明官场的结帮分派,征名逐利,也无异于商场,可以说是儒、商结合的负面影响。

万历年间,一代宿儒李光缙认为,人们崇拜关羽,不止是因为他尽忠,还表现在他实践了儒家的伦理规范:“侯(指关羽)始遇玄德,朋友也;约盟而后,兄弟也;及推为中山靖王裔而主事之,则君臣父子也。

平居无里?、之欢,非胞乳之共,不有折圭担爵之素。

匹夫相友,然信以死;先兄而后臣之,间关周旋,各尽其道,此侯之所以独高于古也。

”明清两代推崇义气。

在李光缙看来,关羽的义气也最为感人:“夫古今言义者,皆属之君臣,而于朋友则言信。

……兄弟而以义言,则自刘先主于关张始也。

先主起于琢郡,寿亭侯起解州,西乡候亦涿郡人,二人生不同地,居不同族,先主虽中山靖王之后,一贩履之夫耳!非有爵位名号蚤有声于天下,而猝相遇于崎岖草泽中,意气欢投,约为弟昆,此识见有大过人者。

卒之间关险阻,死生本分,其信严乎天地,炳如月星,可谓知大义矣。

……嗟夫!使世人皆能见义以忘利也,则恩谊之情笃,而身家之心轻矣。

以处君臣、兄弟、朋友之伦,何所不可哉?”   晚明儒、商合流,共同尊奉是以“义”字为核心的价值准则,这就对关公作为“财神”的功能提供了一个新解,赋予了一层新意。

明清社会中,或者士子间倾心接纳,以文会友,乃至结社兴言,扬清激浊,如东林、复社;或者商家之间搭股结伙,辗转经营,乃至远贸域外,连锁商号,如晋商各世家。

他们追求的是要努力脱出原有的宗法观念,平等相待,同心合志,期许生死。

此外还有一层。

我们现当代的史学研究,更多地讲到“市民斗争”。

其实,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儒、商合流”,同仇敌忾。

比如,明万历辛丑年间,苏州曾发生过吴人罢市,原因是内监孙隆等人垄断税收。

于是,有“义士葛成攘臂而起”,造成了民变,葛成自己到府衙投案,“哭泣送之者万人,其以酒食相馕者日以千计。

四方商贾之慕义者醵百金遗之,坚却不受。

”市民拥戴葛成,“祠于江淮之间,称将军而不名”。

新安富商程尚甫“敬而爱之”,甚至赠送艾姬。

这是商贾为争取税赋平权而进行的斗争,受到了儒士大夫的大力支持的实例,冯梦龙还为创作了戏曲《双雄记》。

天启末年东林与阉党斗争最烈时,缇骑奉命捉拿周顺昌等东林人士,颜佩韦、杨念如等五人虽“生于编伍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却挺身而出,率吴民驱逐缇骑,当刑则“谈笑以死”,这又是市民支持儒士舆论监督权的例证。

而当地儒士名流50余人亦连袂列名为之立墓义助,着文表彰,不遗余力。

这已经是对“义”的传统内涵的正向延展与提升。

如果假以时日,儒商合流下的中国经济社会,本应另是一番气象。

苏州不仅是当时东南半壁的经济中心,这里还是小说和戏曲的创作、评点及出版基地之一,理所当然地成了传播关羽为“道德神”形象的中心地带。

冯梦龙《警世通言》的叙这样写道:“里中儿代庖而创其指,不呼痛。

或怪之,曰:‘吾顷从玄妙观听说《三国志》来,关云长刮骨疗毒且谈笑自若,我何痛为!’夫能使里中儿有刮骨疗毒之勇,推此说孝而孝,说忠而忠,说节义节义,触性性通,导情情出,视彼切磋之彦,貌而不情;博雅之儒,文而丧质,所得未知孰赝而孰真也。

”   由此可见,市井小说对于儒、商两家都是有作用的,当时,一部分儒生正致力于改编创作通俗小说和戏曲,他们亦儒亦商,以理学史观和历史榜样作为推广教化的内容。

毛宗岗说:“今人结盟必拜关帝,不知桃园当日又拜何神?可见盟者盟诸心,非盟诸神也。

今人好通谱,往往非族认族,试观桃园三义,各自一姓,可见兄弟之约取同心同德,不取同姓同宗也。

”   当时有人托名“李贽”,对关公“挂印封金”之举赞不绝口,以为“关先生是大圣人”,“只去就分明,便是日月中天,非圣人何以有此?其名垂千古也,岂有悻哉?吾师也!吾师也!”关羽作为“义神”,对于初步规范万历以来的重商社会,作用就越发显得突出而紧迫了。

北京市宣武区米市胡同有两幅清代关帝庙碑的拓片留存至今。

大致是说此处的关庙始建于永乐初年,万历、天启重加修葺,“为全陕经商者所建”,即晋南、陕西商人合奉之祀,可以认定,它应当建在地方商业会馆兴起之前。

清乾隆六十年,京师三百多家商家商人共同捐资重葺时,即言:“人皆以为神圣赫濯,声灵震耀,人寰与乎利用,厚生配?Q五行,以德也为古今三不朽。

故无废不兴,有响斯应。

”强调以德取利,而非平地生赀,飞来横财。

道光十九年犹称海内承平,关庙再葺,潘世恩为撰碑言:“京城米市胡同余邸寓之南向,有帝庙创自前明永乐初年,殆万历、天启间两次重修……此地城南尺五,近栖铜街,烟火万家,?、闾相望。

斯人得以优游。

”   清初,按照规制,汉臣无论职位多高,非特敕不能在内城居住。

因此,宣南一带曾经是官邸与商户比邻,士子与贾人同游,也使会馆文化臻于极致。

潘世恩本人就是一位商家出身的状元,而且位极当时词臣之首。

他能为陕商供奉的关帝庙撰碑,也从一个层面表现出儒、商合流趋势发展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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