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章\李燕亭:民国时期河南的图书馆声音
摘 要：作为1924年诞生的开封图书馆协会的核心人士，何日章、李燕亭不仅注力拓展各自的馆务，而且引领喊响河南的图书馆声音。
中图分类号：G25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588（2010）06—0153—05。
1924年，何日章出任河南图书馆馆长，李燕亭受聘中州大学图书馆主任，均为31岁。是年3月，北京图书馆协会成立；5月，开封图书馆协会诞生，会长何日章，书记李燕亭[1]。
1 何日章的求新。
何日章，河南商城人，1917年毕业于北京高等师范英语部。他有篇译文，寄寓了求新的做事原则。文中叙述，美国一所城市学校，学生逃学、偷盗，声名很差。教育家瑞雷接任校长，没有动用戒律，反倒修整游艺场，让学生乐有其所，终使校风转好[2]。
1918年，在淮阳中学教授英文的何日章，上书教育厅长覃寿堃，提出召集教育大会、发行教育业报等八项兴学建议。这次求新的呼吁使他脱颖而出，成为教育厅科员，后晋升科长。期间，曾赴东南大学暑期学校图书馆讲习科进修。
何日章主持河南图书馆之前，武玉润已于1922年1月卸任，做过馆长的王静澜又来做了一年，1923年由齐真如接任。
武玉润之任，馆设二曾祠，有藏书、阅览、金石、标本四室。这位前清进士并不守旧，1920年致函北京图书馆，了解图书分类，还亲往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求教，将《杜威十进法》移入。王静澜二次任上，测量局占用二曾祠，馆址迁往南陶胡同。齐真如当馆长，也是31岁，此前为省立第一小学校长[3]。若干年后，已为教育厅长的齐真如说，“余曾一任馆长，悤悤迁改，惭无建树”；任教育厅科长的王静澜也说：“余于民国三年、十一年曾两任馆长，深知其设备未周”[4]。
由此推知，何日章接手馆务，除了陈年旧藏和2964元年经费，就是南陶胡同的狭隘馆舍。由求新的做事原则驱动，在初任馆长的两年间，着力办妥两件事。
一是馆址迁回二曾祠，时为1925年1月。此地前临通衢，后濒湖滨，既不邻于工厂市场，又不在偏僻之区，以之作图书馆，实甚相宜。
二是拓展金石收藏。本馆旧藏墓志百余方，多系汉魏以后者。民国十四年春，得胡督办笠僧及王副官长承斋之赞助，特筹款项，添置汉黄肠石三十方，魏墓志六方，隋唐金宋墓志及志盖三百余方。“胡督办笠僧”即当时的河南执政者胡景翼。他的襄助，使馆藏金石“蔚为大观”。
1925年3月，何日章编定《河南图书馆藏石目》；其后，刊印罗振玉撰写的《河南图书馆藏石跋》，并作“叙”，称“吾馆之光亦斯石之幸也哉”。
对于何日章的广罗金石，罗振玉多有赞许。
今年春游大梁……商城何君日章主持开封图书馆，兼及古文物，爰筑亭以芘《孝经》残石，郡庠又有金源图书碑，取而同庋焉……宋金两石尚有何君其人者，为之防护也，呜呼（见1924年《芘碑亭记》）！往岁游汴，闻省中长吏购此石，以重不易，致需费甚多而置之，予深以为惜。商城何君日章适主图书馆事，乃慨然任运输之责，逾年乃得由洛运至省垣。何君任事之勇，亦今人之所难矣（见1925年《汉黄肠石跋》）。1925年，胡景翼突然病逝，何日章失去后盾。此时，河南图书馆尚不能使用二曾祠的全部房舍，常年经费也仍无增加。“春夏秋三季”，何日章为“游人众多，阅书者亦极夥”而兴奋；“每届冬季”，当“北风凛冽”、“尘埃横入”，他又为“阅书者即忽然锐减”而彷徨。面对破旧的设备，更无计可使。
“梨花今夜雨，燕子隔年春”[5]，1927年第二次主政河南的冯玉祥，承诺“特许筹款允为扩充”，为何日章的图书馆实践再次敞开大门。
当时的河南图书馆，藏经部4498本、史部12639本、子部6646本、集部9640本、丛部11106本、通俗部3677本，另有《图书集成》1万卷，《大英百科全书》1部29本，报纸杂志约20余种。何日章认为：“旧者居多，新者甚少”的藏书格局，“凡研究国学者勉可供其参考”，而对其他读者的“应用方面，自觉缺憾甚多”。因而，必须强化“图书之选择”，购订“近年出版之各种科学书”和“西文报纸杂志”。
当时的河南图书馆，古籍、新书分别采用《四库法》、《杜威十进法》。何日章觉得，“在昔图书种类较少、科学门类未多之时”，这种分类“尚可适用”，“现在科学昌明，卷帙浩繁”，就不免“笼统简略”。故而，决定“改弦更张”，采用王云五的《世界图书统一分类法》，“略加修改”，作为“旧籍暨新书之分类方法”。
为振兴馆务，何日章新辟五个窗口——参考室：“供读者以应读之书目”，“并示以应得之参考书”；儿童室：为“天真烂漫之儿童”“另辟”；巡回部：“有因距离图书馆太远，而不能亲来阅览者，特选存书籍若干，轮流输送各地，供其在家阅览”；装订室：修补“历经流通，所损必多”的旧籍，装订杂志日报等“参考上必须之资料”；游艺室：“陈列各种有教育价值的运动器具，以便读者随时活动，调和身心”。
数年的经营，使何日章确立了明晰的读者观念：
图书馆之主要职责，在求阅览者之方便。对于检查目录，务求手续简易，时间经济。
基于“人人皆可利用图书馆，且易于利用，乐于利用”的考量，他认定“四角号码检字法”最便于读者，即便是“初学儿童”，“经一小时训练即能检字”。
面对这个时期河南县级图书馆的勃兴，社会事务进入何日章的视野。
现在社会教育，已有提倡时期进至实行时期，而图书馆教育，恰如雨后春笋，正生长畅旺之时。
图书馆占社会教育之重要地位，省立图书馆为各县图书馆之表率尤关重要。
何日章认为：既是表率，就不仅要“积极整顿内部”，而且要进行“各项推广事业”。由此，他设计了八项工作——协助各小图书馆之组织及进行，办理巡回文库，发行图书馆定期刊物，编印普通书目及参考书目，订立交换制度，提高图书职员程度，提倡图书馆教育扩大运动，征集地方文献。
《河南新志》载：“十七年（1928），冯总司令玉祥，拨款五万元，为河南图书馆改建增筑之费。”自1929年5月，办馆经费也从每月247元增至815元，全年9780元。这一切，让何日章得以翻开河南图书馆自建馆以来最为崭新的一页。
馆舍之新：改造旧式大门，设传达室、接待室；辟“二曾殿”为二室，分设平民图书室和阅报室；瓣香楼前厂棚建为楼房，前为阅览室，后为藏书室，厂棚下作装订室和储藏室；改造东西厢房，东列作休息室、储藏室，西列作儿童图书室、馆员住室；整理瓣香楼东之小院，设会议室、藏石室及勤务住室；东厢房后，南屋为馆长办公室及善本书室，北屋为第二藏书室及藏石室，东屋为员役住室。经过“数月”整修，已有60余间房舍。
藏书之新：经省政府两次拨款，购进新书六千余册，购买扶沟刘氏藏书三千余种；受省政府委派，接收项城袁氏遗书十多箱、相国寺佛经十大柜。自1929年5月，每月购新书约二百册，至年底共千余册。加上4400余种、54000余册旧存，全都“陆续陈列以供众览”。
设备之新：普通阅览室的旧书柜换成新式书架，配移动书梯；阅书桌椅全部新制，“以求整齐适用”；新闻、杂志、参考书等架，“均依照最近适用之式样，另行添置”。此外，“各省新闻纸均长期订购，著名杂志百有余种”。
管理之新：分工细化，分设三部。图书部统书籍、表、杂志、报章，编目部管目录编制、号码登记，事务部揽庶务、会计、文书、统计、交际，每部设馆员一至三人。图书分类趋于规范。经刘国钧、曹文杉两位先生指导，采取金陵大学图书馆分类办法，对新购图书重新分类，计特藏、哲学、宗教、自然科学、应用科学、社会科学、史地、世界史地、美术九部。流通方式趋于复合，并列普通图书、儿童图书、参考书（中西文字典、辞源、百科全书、年鉴、书目）、新到杂志报章及零星印刷品、特种书（善本书、大部书）五大渠道。
制度之新：制订了《编目条例》和《目录排列》，修订了普通图书室《阅书规则》，拟订了《借书规约》。
这一系列“新”，最终映现在人气上。从1929年1月20日至11月底，河南图书馆共接待读者33005人次。
每日来馆阅览人数除平民、儿童、阅报各室不计外，仅普通阅览室一所每日阅览人数平均约一百余人。
1928年后，何日章兼管河南民族博物院，两次率队赴安阳小屯发掘。透过他的《陈列殷墟甲骨暨器物之感言》，可以窥见其忠贞的治学精神。
他写道：中国作为“东方最古之邦”、“文化策源之地”，“其文字制作之始，造端之宏大，包罗之广博，孽乳之繁多，年纪之邈远，绝非世界其他各国所能相提并论”。而“神形俱肖、理性兼存”的甲骨文的出土，则是“三十年中学术重大之发明，亦即五千年来文化仅存之法物”。他表示，愿意“其其职守，请教专家，作精密之设计，备详确之证明，分段兴工，重行发掘”，“务期于文字外能再有古文化之遗迹，供当代考古家之参考”。
其间，他忠实履行开封图书馆协会会长的职守，在省立第一女子师范等学校兼任图书馆学教员[6]。
求新的做事原则，以及河南图书馆的新风新貌，使何日章成为业内闻人，也为他后来依次主持北平师范大学、西北师范学院、兰州大学和台湾政治大学图书馆奠定了业务根基。
2 李燕亭的严谨。
如果说何日章的图书馆认知，主要来自从业体验；那么，由冯友兰推荐的李燕亭，其图书馆修养，则源于在美国罗省公立图书馆学校的系统学习。
李燕亭，河北定兴人，留学美国期间，与专修图书馆学的杨昭惁一并考察美国东部的各大图书馆，一起翻译美国人弗得尔的《图书馆员的训练》。回国后，任国立北京农业大学生物学教授。受聘中州大学图书馆主任之初，着力于西方近代图书馆理念的灌输，让馆员了解大学图书馆的职责，以及采购、分类、典藏、宣传、流通、导读、反馈等各环节的流程及要素。同时，应社会图书馆和其他学校图书馆之邀，进行条理化讲学。
关于管理上各图书登录、分类、编目、索引及出纳等项，皆采用最新方法，力求予学者以时间上之经济，及研究上之便利。
李燕亭在中州大学图书馆的三年（1924至1927）间，围绕“研究上之便利”，做了大量奠基性工作。譬如中、西文书籍分别按《四部法》、《杜威十进法》编目，比照学校的课程设置，各设专架，陈列不同科别的应用和参考书籍，以便教员和学生查阅。
对于李燕亭主持的中州大学图书馆，不少校友都有美好的追忆。其中的一位回顾说：国学专家于安澜，1924年进入中州大学文史系。课余时间，“最爱到图书馆翻阅要籍重典”。正是图书馆丰富的馆藏和有利于学习的管理，为一批青年学者架构了学术宏基[7]。
在冯玉祥部队东进之时，奉系军阀在开封实行高压政策。1927年5月，开封警备司令部以中州大学藏有宣传北伐军的小册子和传单为由，大肆逮捕师生，致使学校停办。被迫离开河南的李燕亭，先后到北京农业大学、法政大学和山西国民军招讨使署任职。两个多月后，统辖河南的冯玉祥将中州大学更名为国立第五中山大学，他即行返校，主持图书馆馆务。
此时，县级图书馆在河南的普设，引起李燕亭的浓厚兴趣。他就中、美两国的县立图书馆进行比较研究，形成一篇著名的讲演稿《民众教育与图书馆》。[8]。
图书馆是扩充民众知识的利器，它和民众教育有绝大的关系。
针对光绪兴学之后社会教育机构的跌宕，以及南京国民政府对社会教育泛泛一般的提倡，李燕亭坚执地认为：中国现在，因种种关系，最好先设法推广县立图书馆，极力使它名副其实才行。因县立图书馆是为全县人民而设，对于民众教育的关系尤为重大。
李燕亭这个判断，在当时实属睿智之识。当经济基础尚不雄厚，就不可能将社会教育的方方面面同时并举。1929年2月，河南省政府奉教育部令所推行的社会教育，竟涉及民众教育类、图书报类、博物馆类、美化教育类、公共体育类、特殊性质之职业教育类、特殊教育类和其他类，共四十余项。正是由于盲目的齐头并进而引发的对社会教育经费的无序争夺，致使已经设立的县级图书馆中的许多难以“名副其实”。
李燕亭详尽地介绍美国县立图书馆的情况，盼以“它山之石”攻“河南之玉”。
他说：“美国县立图书馆只有三十余年历史，到现在，有的县分，所有县民几乎都在县立图书馆借过书。”而河南的县级图书馆，其服务方位很窄，甚至不能覆盖小小的县城。
他还说，美国县立图书馆的“功用”，并非仅仅局限于“普及教育”和“提高文化”，而且还要着力“高尚娱乐”和“促进产业发达”。围绕既定的综合性功能，服务方法灵活多样，服务范围基本上没有限制。而河南的县级图书馆，在“高尚娱乐”和“促进产业发达”方面，尚未迈出步子。
他又说，河南的县级图书馆应当效仿美国县立图书馆的做法，尽可能地兼容并蓄，使之成为复合型的社会教育机构。尽管“事业的发达是不容易的”，然而，“只要不畏难按着计划努力去做，定有达到目的的一天”。
李燕亭的这篇讲演，很快就被中华图书馆协会的机关刊物《图书馆学季刊》摘要转载。由此可见，他的观点不但对河南，而且对全国都具有针对性。遗憾的是，执政当局并没有采纳李燕亭的意见，反倒在若干年后，将许多县级图书馆归并于民众教育馆之中。
鉴于政局的动荡和经费的制约，李燕亭在主持中州大学和河南中山大学图书馆期间，藏书建设只能维系缓慢的扩充，较多的精力用于图书馆如何较好地为教学服务。至1930年，河南中山大学更名为省立河南大学。由于冯玉祥任内没收的前河南督军赵倜的巨额逆产和几处庙产陆续落实为河南大学的固定资产，致使学校得以加大对图书馆的投入，让李燕亭获得较先理想得多的用武之地。此时，他也进入学术成果高产期。《美国图书馆的社会化》等论文相继发表，早年与杨昭惁合译的《图书馆员之训练》也由商务印书馆发行。
在《图书馆学》一书中，李燕亭剖析了作为图书馆人的思想历程，归纳了近代图书馆的经营组织原理，论述了图书馆的分类、编目、典藏诸环节的管理。
图书馆的教育职能，具有终身教育的意义；图书馆为了富有自己，就必须引入广告学原理，着力进行有效的宣传，着力加强与实业界的联络。书中，他还结合河南大学图书馆的实际，建议购书经费应占学校总经费的百分之十，并注意提高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待遇。
其时，他所主持的河南大学图书馆，除几乎占用学校六号楼的全部（讲演厅由学校直管），还拥有其他房舍。馆内共四个藏书室，第一藏书室收藏中文新籍和一部分西文图书，第二藏书室收藏中文古籍丛书类书及经史各书，第三藏书室收藏历年杂志及报章，第四藏书室收藏中文旧籍；共四个阅览室，分别为96个坐席的普通阅览室，40多个坐席的杂志阅览室，44个坐席的日报阅览室，40个坐席的参考阅览室；另有主任室、编目室、馆员室、登录室和收藏未装订讲义及残破书籍的储藏室。
1930年底，河南大学图书馆有中文图书42359册、西文图书4249册，比1929年底或1930年初分别增加6332册和364册；另有中文杂志238种、西文杂志96种、中文报纸28种、西文报纸12种。图书目录采用《杜威十进法》，每种书籍均有著者、书名、数序、分类和书架共五种目录卡片。是年，图书馆购书经费30000元。
河南大学除校本部图书馆，所属理、农、医三院均有各自的文献配置。同样是1930年底的统计数据：理学院的算学系有英文参考书270部（390本）、法文参考书98部（132本）、德文参考书52部（89本），算学讲义30部，外文期刊6种；物理系有中文书籍约100种，英文书籍约300种，德文书籍约50种，已购未到书籍约50种，杂志约10余种；化学系有无机类书20册，有机类书50册，普通类书34册，实验类书41册，分析类书65册，化学史8册，工业化学类书24册，欧美杂志14种。农学院有中、西文农业书籍各200余种，西文小册子500余册，中、西文杂志各10余种。医学院的文献配置纳入学校图书馆总体计划，须购书籍均由院长指定或教授介绍，共有中西医书2000余册、医学杂志10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