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亲我一回|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怎么会

杨如水的老婆肚子疼,疼得很。

杨如水帮她揉了揉,就一路小跑地赶往镇上去拿药。

刚到村口,就碰到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见杨如水如此慌慌张张的样子就问,杨如水,你上哪儿去?杨如水说,大凤肚子疼,我去镇子里拿药呢。

那女人一把揪住杨如水的耳朵说,你再说一遍!杨如水一边趔着身子,想把自己的耳朵从女人手中挣脱开,一边着急地说,别闹啦,大凤她正疼得在炕上打滚儿呢,这种事可耽误不得。

杨如水这么说,女人不但没有撒手,反而把杨如水拽近了,拽得他的鼻尖碰着女人自己的鼻尖,让他睁开眼看看她是谁。

杨如水看清楚女人的脸,吓得嗷的一声怪叫。

女人恨得咬牙切齿,推搡开杨如水的脑袋,说我就是你老婆大凤,从哪里又跑出来一个老婆?杨如水捂住火辣辣的耳朵,疑惑地问,咦,你是大凤,那咱家炕上的那个女人是谁?大凤气恼地说,怪不得人家都叫你瞎驴,别胡扯了,快给我回家去!杨如水听话地说,那好吧。

可刚走了几步,就又停住脚说,不行吧,大凤肚子疼得厉害,我还没去镇上拿药呢。

大凤说,拿个屁!我就是大凤,我肚子一点儿都不疼,你说你拿的哪门子药呢?杨如水大凤这样说,想想真是这么回事,就随着大凤回家了。

起初大凤对丈夫的荒唐举动一点儿都没在意,这种洋相杨如水出过许多回了,使大凤有些麻痹。

杨如水眼睛近视,而且是高度近视,经常把人和物弄错,因此闹过很多笑话。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汀河庄的牛头割了一大块猪肉后回家,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就拐进了卫生所去找杨如水

杨如水就安慰牛头,说不要紧,是发烧,我给你打一针就好了。

牛头便把手里的猪肉往桌上一放,他自己则褪下裤子趴在了桌子的另一端。

可他撅着腚等了半天,却迟迟不见挨那一针。

牛头冷得直哆嗦,说你能不能快点,我的屁股还露在外面呢,冻死个人啦。

不料杨如水却说针已经打过了,你交了钱就可以回家暖和啦。

牛头提起了裤子就问,打过了?打过了我咋没有感觉哩。

杨如水生气了,说你瞧你这德行,我说打过了就是打过了。

牛头也瞪圆了眼睛,说我的屁股打没打过针,我自己还能不知道?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吵起来,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话越说越难听――杨如水指责牛头想赖账,牛头则咬定杨如水讹人,欠厚道。

吵吵嚷嚷地闹到了支书那里去了,让支书给他们评评理。

杨如水拿出了刚敲开的玻璃药瓶做证据,牛头则气哼哼地褪下了裤子,要支书检查他的屁股上有没有针眼儿。

支书看看玻璃药瓶是刚刚敲开的不假,又瞅瞅牛头的屁股上确实没有打针痕迹,就颇感为难,说这就怪啦,难道这针扎到了我的屁股上不成?   支书没法决断,这事就僵住了,暂时搁置了起来。

等过完了春节,真相就大白了。

牛头一家在吃年夜饭饺子的时候品出了一股苦不啦唧的药水味,当时就把饺子端到了杨如水家里去了。

杨如水尝了饺馅后,露出了一脸苦相,承认他可能把那一针打到那块猪肉上去了,还问牛头当时把猪肉放在了哪里。

牛头说放到桌角上了。

杨如水回忆说,噢,怪不得我往那上头擦酒精棉球的时候觉得表面粗糙,打针的时候也不对劲儿,咬了牙才扎了进去,心说这牛头的皮肤咋就比一般人的厚哩!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件事一传开,就成了轰动一时的大笑话,杨如水的赤脚医生也因此被撸掉了。

况且杨如水那副小头小脸的长相和老眯着细眼傻乐的样子,很容易给人一种神经不正常的错觉。

按照支书的话说,杨如水这个人不中,瞎着个眼将来再把耗子药当成大安片红霉素之类的给人吃,出了人命麻烦就大啦,到那时后悔也晚了。

接替杨如水当赤脚医生的是支书的侄子黄茂才

黄茂才初中都没毕业,当然没有什么医学知识,打什么针管发烧,吃什么药治拉稀,还是交接工作的时候杨如水临时嘱咐他的。

后来自然没有人再找杨如水打针了,都怕他找不准屁股。

不过同村的人有个小病小灾的,还是时常有人找上门来讨药方,因为毕竟杨如水是接受过培训的,在当赤脚医生期间也治好过一些人的病。

杨如水有一副热心肠,总是有求必应,所以杨如水说有个女人肚子疼找他,大凤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临近家门口,大凤突然回过味来了――开药方就开呗,怎么躺到炕上去啦?大凤就喊了一嗓子,杨如水你给我站住! 杨如水吓了一跳,站住了,回头问道,咋了,一惊一乍的?大凤说,我问你,真的有个女人躺在咱家的炕上啦?杨如水就实话实说,是啊,她说她肚子疼,疼得很。

那……大凤又问,你咋就认为她就是我哩?杨如水顿了一下,说,她对我怪亲热的,除了自己的老婆谁还能对我那么亲热呢?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大凤问,咋个亲热法? 杨如水说,她让我给她揉肚子。

大凤说,你给她揉啦?杨如水答,揉啦。

大凤说,光揉肚子?回答到这里,杨如水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忙住口,扬手指了指村里的树梢岔开话题说,你看炊烟都升上来啦,该做饭了吧,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哩。

大凤跺了一下脚,说你甭想瞒天过海,不把事情说清楚你还想吃上饭?杨如水见赖不过去,就忸怩了一下,吭吭哧哧地说,刚开始是揉、揉那个肚子,揉了一阵我的手就不听话了,我管不住它,它老是爬上爬下的。

杨如水也许是为了把事情表述得更加生动形象些,他的手就在大凤身上比画着,那只手犹如一只螳螂一般,一会儿爬到大凤胸脯上,一会儿又爬到了大凤的大腿上。

大凤就拨开了杨如水的手,呜呜地哭了,她哭着说,你爬来爬去地净找些好地方。

杨如水大凤哭得如此伤心,心就更软了,伸出手替她擦眼泪,可手却擦错了位置,抹到她脑门子上了,忙往下挪,结果又太靠下了,摸到了她的嘴边上。

大凤竟被他惹笑了,抬起袖子自己擦眼泪,说去去去,一边儿闪着去,笨手笨脚的,谁稀罕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惺惺地装好人。

大凤又接着问,你没爬上去吧?杨如水急得甩了甩手,说天地良心,她肚子疼得直打滚,我再爬上去趁火打劫那还算人吗?大凤见他这么说,抹了抹眼角没有再吱声,就急三火四地往家赶,要看看躺在自己家炕上的骚货到底是谁。

可等到家的时候,炕上的人早就没影了……这天夜里,大凤给了杨如水一个无言的背,杨如水几次想扳过女人身体,都没敢下手。

依着大凤的脾气,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大凤咽不下这口气。

大凤认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定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企图钻杨如水眼睛不济的空子,假装肚子疼冒名顶替自己送货上门勾引杨如水

大凤盘算好了,她要采取行动找出那个狐狸精,要她的好看。

可寻找狐狸精的工作并不顺利,随后的几天里毫无进展,动不动大凤就不服输地嘟哝,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杨如水虽然眼睛不怎么好使,可耳朵却很灵敏,问大凤在找什么。

大凤说找狐狸。

杨如水就说,你看你这人,咱们这里连野兔都快绝种啦,哪里还有什么狐狸?大凤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没有?前些天还有一只狐狸跑到咱家炕上闹腾哩。

杨如水知道大凤还没忘那个碴儿,唯恐再多嘴引出什么麻烦,就不吭声了。

就在大凤几乎失去信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天杨如水大凤两口子正在家里吃饭,郝文红的大儿子黄大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如水叔,我妈让你去哩!杨如水立即放下碗问,你妈她咋的了?黄大说,她肚子疼

一听说肚子疼大凤的眼睛亮了一下,就问,你妈是不是让你如水叔去给她揉肚子?不是,黄大说,我妈有话要跟他说呢。

说完黄大就匆匆地跑了,屋里只剩下了杨如水两口子。

大凤盯着杨如水那个小脑袋,鼻孔里哼了一声,杨如水吓得手一哆嗦筷子就掉了。

大凤又哼了一声,杨如水就紧张地从饭桌前站了起来。

大凤的鼻孔里哼出第三声的时候,杨如水已经一只脚跨出了门槛,拉出一副随时逃跑的架势。

大凤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是等不及了吧? 等不及你就去呀!杨如水扶着门框子忙解释道,不是等不及了,我是怕你哼哩,你一哼我心里就直发毛。

大凤说,那好吧,我不哼啦,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杨如水就势坐在了门槛上,屁股刚挨到门槛就像被烫了似的重新站了起来,说,不能慢慢说的,真糟糕,她还在等着我哩。

大凤忍不住发火了,这么说你还是等不及了!杨如水说,不是我等不及了,郝文红恐怕比我还着急呢。

大凤气坏了,伸出了手就去揪杨如水的耳朵,说好啊,好啊,当着我的面你们就这样急得火烧火燎的,背后不定怎么折腾呢!杨如水越想说清楚越说不清楚,憋得满脸通红,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我们背后怎么折腾啦,不就是亲过一回嘴嘛!大凤的脸刷地白了,说你们亲嘴了?杨如水几乎是小声嘟囔道,就一回

大凤身体晃荡了一下,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捂住了脸,游丝一般纤细的哭声从指头缝里挤出来,萦绕得满屋子都是。

正在这时,郝文红的儿子又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这回来的是黄二。

黄二比他哥黄大的性子急,他不由分说,拉住了杨如水的胳膊就往外走。

杨如水趔趄着身子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院门,大凤的哭声顿时变得嘹亮了 ――本来大凤的脑海里留下的嫌疑人就有郝文红,只是大凤后来把她排除了。

郝文红有嫌疑主要原因是她守着寡呢,虽然她是个容易招惹是非的寡妇,但她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黄脸婆,基本上构不成威胁,况且她整天病恹恹的,腰佝偻着,满脸褶子,估计杨如水根本看不上她的。

不料却偏偏是她。

郝文红当时是右派分子的女儿。

那时候的郝文红当然不是如今这个灰头土脸的模样,那时的郝文红走起路来扭来扭去的,脚下充满了弹性,天真烂漫得像一只百灵鸟,是大队部里文艺宣传队队员。

郝文红上了台就格外卖力气。

一个表演唱的节目《公社是棵长青藤》,要求队员一边唱一边跳,还得同时用竹筷敲打着手里的盘子。

别的姑娘唱歌和敲打盘子还凑合,但跳起舞来却拘谨得很,一个个僵胳膊僵腿的。

只有郝文红跳得如同春风杨柳,胳膊腿摆开的幅度足够大。

支书挺高兴,在台下夸奖道,你看看,你看看。

他的话还没落音,就听见哧啦一声,郝文红的裤裆开了一个口子。

郝文红并不知道自己的裤子扯开了,她正陶醉在热舞之中,觉得阳光忒灿烂,都睁不开眼睛啦,别的姑娘都目瞪口呆地停了下来,她还独自一个人扬胳膊抬腿跳得欢实。

支书猛然站起来,大吼了一声,别跳啦!郝文红立即停下来,还不解地眨巴着小鹿一般毛茸茸的眼睛。

支书说,你的裤子烂了你知道不知道?郝文红低头瞅瞅自己的下身,突然变得满面通红,忙夹紧双腿蹲了下去。

郝文红在众目睽睽之下,蹲在简易的舞台上捂住了脸。

台下的乡亲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得愣住了,整个演出现场一派寂静。

但很快人们就回过神来,许多人在喊,郝文红滚下来!郝文红滚下来!   为了这件事,大队干部们还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起初反对郝文红上台的人抓住了把柄,说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这个右派子女存心要抹文艺宣传队的黑嘛!支书脸上挂不住,就说,明天我叫郝文红打扫大队部的公共厕所去,看她还臭美不臭美。

事后,郝文红人瘦了一圈儿,低眉颔首,走道专拣路边和墙根,她不愿意走在人前面,要是后边有人赶上来,她就停住脚,等人走过去她才迈步,好像时刻担心着裤子再扯烂了。

后来这个郝文红嫁给了接替杨如水大队卫生所赤脚医生的黄茂才

开始黄茂才还不怎么乐意要郝文红,觉得她不够理想,嘟嘟囔囔埋怨支书,说叔呀,咱们大队有那么多鲜灵的姑娘,你随便捞一个介绍给我,也比这个郝文红强啊。

支书就做侄儿的思想工作,说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一个腿长一个腿短地还想找个没雀没麻的大姑娘? 人家郝文红没有那个污点,说不定还不会嫁给你。

黄茂才蔫蔫地绷住嘴,不吭声了。

黄茂才的思想没通,就是觉得委屈,跟郝文红结婚后经常喝兑水的医用酒精,借酒浇愁。

尽管黄茂才一百个看不上郝文红,但他还是没误了让郝文红生了两个儿子。

黄茂才本来就是个喝酒不要命的人,他大概觉得有了两个儿子就算完成了此生的任务,就在一个醉酒后的雨夜里,从大队卫生所回家的路上把脸埋在水池里死气白赖地不肯起来了。

黄茂才死的那年,正好有一个返城的机会,那时候的郝文红还不到三十岁呢,可她就是没有离开村子。

村里人猜想,她可能是放不下两个儿子。

如今,郝文红熬成了黄脸婆,没有人再记得她曾经是一个城里人了。

所以大凤思来想去,最终把郝文红从勾引杨如水的人选中剔除出去了。

大凤觉得她已经不具备打动男人的姿色,这一点她有把握。

没想到杨如水放着嫩草不吃,竟然……大凤骂了一句,这个没出息的!大凤不哭了,从地上一跃而起,擦干了眼泪就往郝文红家里走去。

说实在的,杨如水心里并不比大凤轻松。

临近郝文红家的时候,杨如水的一只脚扑通一下踏进了大泥坑里。

一来是因为他眼睛看不清路,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不到实处;二来是因为他心里慌乱得不行,走起路来俩腿光打晃。

都三十多年了,那事可一直在他心里搁着,杨如水猜不出郝文红今天找自己究竟要干什么。

这个女人怪怪的,一个村里头住着,三十多年竟然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即使走碰面也是眼光躲躲闪闪的,弄得杨如水一见她心里就发毛……大约就在杨如水把那一针打进牛头的猪肉的前几天,那是一个傍晚,杨如水大队卫生所里围着煤炉子烤火。

天正下着大雪,西北风刮得正紧,门已经给刮开好几回了。

那阵子杨如水正跟大凤搞对象搞得你死我活的,头天约好那天后晌大凤要来的,却迟迟不见她来赴约。

每回大风刮开门杨如水都以为是她来了,热烈着一张脸迎上去,结果迎到的都是西北风。

杨如水烦得要命,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大凤肯定不来啦。

所以当门哐当被撞开的时候,杨如水从煤炉前站起身骂了一句就走过去,咣地将门一关,干脆闩上了门闩。

闩好了门转过身来,杨如水着实狠狠惊喜了一把,大凤就站在他的面前,落了一头一肩的雪。

杨如水扑上去抱住了她,埋下头心急火燎地寻找大凤的嘴……其实那个落了一头一肩雪的姑娘根本就不是大凤,而是郝文红!郝文红表演《公社是棵长青藤》跳舞跳烂了裤子,她的右派母亲就气得卧床不起了。

被赶出了宣传队以后,为了给母亲治病,郝文红除了打扫大队的公共厕所和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就是掂一把铲子去田野里寻找铺地红。

铺地红是一种中草药,那时候公社收购站大量收购晒干了的铺地红,五分钱一斤,挺贵的,鸡蛋才五分钱一个,拿一斤铺地红就能换回一个鸡蛋了。

收购站在本大队设了一个代收点,这个代收点就在大队卫生所里,由当时的赤脚医生杨如水负责收购。

整整一个秋天,郝文红都在田野里转悠着铲铺地红,然后晒干卖到大队卫生所去,换点儿钱,再从卫生所买回母亲所需要的药品。

郝文红被错亲了的那个傍晚是她最后一次去卫生所里卖铺地红。

刚开始杨如水当然不知道亲错了人,他把郝文红当成了大凤,毫不犹豫就将自己的嘴盖到了郝文红的嘴上。

但是杨如水的舌头遇到了障碍,郝文红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郝文红的嘴说不出话,只好用鼻孔哝叽着,身体使劲地扭来扭去的。

直到这时杨如水还认为自己搂着的是大凤,以前大凤跟他赌气,或者故意逗他,也把嘴唇抿得紧紧的,也是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不肯就范。

遇到这种情况,杨如水有的是经验,只要他腾出一只手钻进大凤的衣襟下边,她立即就会老实了。

这一招蛮灵,几乎屡试不爽。

一回杨如水故技重演,长驱直入将一只手钻进了郝文红的衣襟下,强行占领了郝文红光溜溜的乳房。

郝文红的身体果然就不再扭来扭去的了,只是一个劲儿地颤抖,抿紧的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

杨如水真正亲到郝文红的时候,他才知道坏啦,妈的,肯定是亲错人了――味道不对头。

大凤嘴里的味道杨如水再熟悉不过了,以薯干面和蒸野菜为主,混合着口水的腥甜。

这个姑娘不一样,隐隐带有野薄荷的凉、清新,但又不全是,还有一种温软,醇香,既矛盾又和谐,反正怪让人陶醉的。

杨如水的心怦怦狂跳不止,心里说快撒手吧,快松口吧,弄错人啦!可手和嘴根本就不听指挥了,它们箍得更紧贴得更牢实,蛮不讲理的。

杨如水自己的眼睛偷偷睁开一道缝,鼻尖对鼻尖的,就算眼睛再近视也能看清对方的脸了。

杨如水吃了一惊,真糟糕!怎么是她呢?怎么会是郝文红呢?这时郝文红的脸庞臊得如同一只熟透的灯笼柿,她双眼迷离,睫毛扑簌簌地跳……他就搂着郝文红,亲着郝文红,脑子里乱哄哄的,欲罢不能,欲罢不能啊!仿佛郝文红在唱社员是那个向阳花呀,瓜儿连着藤,藤连着瓜呀……杨如水脑袋一热就想,管它呢,反正我的眼睛近视谁都知道的,加上天色模糊,出个三差两错的也是免不了的呀。

杨如水浑身热血奔突,喘气粗了,他的一只手就抖抖索索地朝郝文红下身伸过去……啪!杨如水就奇怪了,咦,什么声音?冷风挟裹着雪花灌进来,杨如水一个冷战就醒了。

他看见大门敞开着,自己两条胳膊还箍着,只不过箍着一个空,不见了郝文红

想了片刻,杨如水明白刚才啪的声音是郝文红掴在自己脸上的一个嘴巴子。

杨如水就后悔了,我这是怎么搞的?耍流氓?强奸未遂?真糟糕!杨如水越想越怕,自己照那半边没挨嘴巴的脸又补了一个嘴巴。

此后的好些天,杨如水一直提心吊胆的,等着灾祸轮到他的头上……可是没有,郝文红再也没来大队卫生所为她母亲买过药。

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这个郝文红还要纠缠到何时……杨如水将那只脚从大泥坑里拔出来,磨磨蹭蹭跺着,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对策。

进了门,正躺在床上呻吟的郝文红见了杨如水,就对两个儿子说,我跟你如水叔有话说,你们先出去玩儿吧。

大凤在家哭了一会儿,脸上虽镇静,心里早就七上八下,惊惧不安,就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郝文红家窗户底下。

大凤探头看见狐狸精郝文红躺在炕上,而自己那不争气的丈夫杨如水像只虾米似的弓着腰站在炕头前。

大凤的脸都气绿了。

躺在炕上的郝文红此时有气无力地说,如水,我快完啦,可在临咽气之前我要证实一件事儿,不然死了也闭不上眼的。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证实那件事,如水,你能跟我讲实话吗?杨如水忙点头说,能。

郝文红说,一定是实话,行吗?杨如水说,行。

郝文红喘息着说道,好,你能跟我说实话,不管结果如何,我死也瞑目啦。

如水,你还记得那个傍晚吗,下着大雪,就是三十年前?那天我是最后一回卫生所卖铺地红了。

我真后悔没有把夏秋时节铲的铺地红积攒下来一些,那样可以细水长流,就是冬天我也能去卖铺地红了。

可是那时候我太傻,等雪下来啦我才着急了,没有铺地红,我还能找什么借口去卫生所呀!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我一趟趟地去卫生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去看你。

如水啊,你也许不知道当时你在我眼里有多帅,口袋里总是插着两样东西,一样是钢笔,一样是体温计。

别人的口袋里也有插钢笔的,你却多一支体温计,挺特殊的。

那支体温计还有一个铅皮外套,颜色是天蓝的,我没记错吧?还有打动我的是你皱眉的样子,我明知那是因为你眼睛近视的习惯动作,可我就是喜欢。

郝文红喘息着说道,那个落雪的傍晚,最后一次去卖铺地红了。

我打好了主意,一定要在这次开口当面问问你,要不就没有机会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刚一进去你就闩了门,扑过来抱住了我,发疯一般地亲我,还用一只手攥紧了我的胸脯。

当时我的头就大了,浑身一个劲儿地哆嗦。

如水啊,你可能不知道哇,那是一个男人第一次对我这样,我是说,第一次抱我亲我,这太突然啦!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好怕啊。

当你的手伸向我下身的时候,我猛地挣脱开你,甩了你一个大嘴巴,就冲出门外。

跑到半路上,迎着寒冷的大风雪我突然停住了脚,脑子就完全清醒了。

我想我这是怎么了?我一趟趟地去大队卫生所卖铺地红,不就是为了证实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吗?你一见到我就抱住我亲我,不就是表示喜欢我吗?或许你也跟我一样意识到了只有这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太激动了,太莽撞了。

我当时怎么能动手打你呢?我傻愣愣地站在雪地里,知道自己又错了。

我老是犯错。

我真是太傻了。

但我不敢回卫生所了,你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那一夜,我自己躲在被窝里流了一夜泪。

我流着泪掐那只打过你的手,还咬那只手,直到那只手变得又青又紫。

后来我又用那只手摩挲自己的脸,不管怎么说,它实实在在贴过你的脸,我把那只手贴在脸上,就当是我的脸跟你的脸贴在一起了。

我就那么手贴在脸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竟发起了高烧……那场高烧持续了三天,烧退后我又去了卫生所――我还怀着一线希望。

那天我从窗户里看到你抱住了一个姑娘就亲,那个姑娘当然不再是我,她是大凤

看来还是迟了,我知道跟我同在文艺宣传队的大凤也喜欢你,那一巴掌肯定让你彻底失望了,你终于接受了大凤

你跟大凤结婚后,我嫁了黄茂才

黄茂才的脚瘸不瘸的我还不在乎,就连他喝醉酒打我折磨我,我都不当回事了。

因为黄茂才接替你当了赤脚医生,那支体温计插在了他的上衣口袋里,起码这一点他跟你以前是一样的。

更主要的是我有理由去卫生所了,虽然你已经不在卫生所,但我待在卫生所里能够想象你那天傍晚亲我的情景。

黄茂才死了后,我父母的右派问题平反了,回省城了。

其实我也能回城的,连工作都替我安排好了,可是我放不下你。

如水啊,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啦,好像着了魔,就是放不下你。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留在村里,我想我总算做对了一回吧?   说了一大堆话,郝文红有些累了,就停下来闭上眼大喘,杨如水却听得脑门子上直冒汗。

歇了一阵子,郝文红睁开了眼望着杨如水说,如水啊!我现在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杨如水忙说,哎。

郝文红说道,我问你,当年你天天往文艺宣传队的化妆室里跑,是不是去看我?杨如水说,可不是嘛,我一天见不着你就像丢了魂似的。

你倒好,没心没肺的,板着脸连理也不理我。

大凤倒是热黏皮,老是撵在我屁股后头要跟我谈。

你说我跟她有啥谈的?我哪能看上大凤呀,我嫌她的腿太短,跳起舞来像小毛驴尥蹶子似的。

听了杨如水的话,郝文红就哧哧地笑,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在窗外偷听的大凤气得跺了一下脚,杨如水听见有动静,说,咦,外面啥咚的一下?郝文红不经意地说,可能是猪拱圈拱掉了一块砖吧,别理那畜生!她又问,那我问你杨如水,那个落雪的傍晚你见了我抱住就亲,你是怎么想的?杨如水说,我口才不好,恐怕表达不出来,就用身体把想说的话给表达啦。

郝文红似乎呆了一会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顶,半天才扭回脸来,说你知道吗?当年插在你上衣口袋里的体温计,我至今还收藏着哩。

说罢郝文红从枕头底下摸索出来,果然是那一支,铅皮外套呈三棱形,颜色是天蓝的!在脸上贴了贴,郝文红双手捧着递给了杨如水,说你留着吧,留个念想。

好了,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了,你能答应我吗?杨如水就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说,啥要求,你尽管说吧!郝文红的眼睛湿润了,说再亲一回

杨如水说,亲……哪儿?郝文红说,嘴。

杨如水浑身的血液突然之间就奔流起来了,他不知所措地摸着裤缝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嘴上嘟哝说这合适吗?这恐怕不合适吧?郝文红不说话了,她躺在炕上安详地闭上了眼,微张着嘴静候着。

杨如水转了一圈儿后停住脚,心一横就俯下了身子……   这时大凤轻手轻脚溜进屋里来,一把推开杨如水,代替男人鸡啄米似的亲了一下郝文红的嘴唇。

闭着眼睛的郝文红哪里知道已经偷桃换李了,轻声说,如水,谢谢你。

两颗晶莹的泪珠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贾国强/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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