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钗头凤》词本事辨析
摘要陆游《钗头凤》词世皆传其与前妻因母亲不满劳燕分飞相见绍兴沈氏二人合情睇望别放翁痛而作词。
宋以诸多人说倾倒撰《钗头凤》相关词曲无数讴歌这段贯彻陆游生婚姻绝恋。
清朝始学者开始怀疑词背真相吴骞曾疑其必伉俪而作。
至今学界已产生两派说或云作乾道八年南郑途冶游记;或云写绍兴末沈氏感怀先室词。
兹依托前人作叙说《钗头凤》何何地、谁而作。
关键词陆游 《钗头凤》 事《钗头凤》出《渭南集》《渭南集》由陆游编辑、幼子陆子通刊刻。
有序证“惟遗先太史病故已编辑而名以《渭南》矣学者多见。
今别五十卷。
凡命名及次旨皆出遗。
”由可知《渭南集》由陆放翁亲整理编订词稿取次顺序皆从人旨。
现代词学宗师夏承焘曾提及《钗头凤》伪作只是有证据而不曾宣众然而夏老高徒吴熊和等人颇认“沈及《钗头凤》乃事者伪作”说。
、《钗头凤》词事（）写作地陆游《钗头凤》词今学界尚有统定论然其考据都宋代笔记其以陈鹄、周密、刘克庄三言显扬。
今附如下周密《齐东野语》（卷）“放翁钟情前室”陆观初娶唐氏闳女也与其母夫人姑侄。
伉俪相得而弗获其姑。
既出而忍绝则别馆往焉。
唐改适郡宗子士程。
尝以春日出游相遇禹迹寺南沈氏。
唐以语赵遣致酒肴翁怅然久赋《钗头凤》词题壁云……（词略）……实绍兴乙亥岁也。
①宋陈鹄《西塘集·耆旧续闻》卷十“陆放翁陆子逸词”余弱冠客会稽游许氏见壁有陆放翁题词……笔势飘逸沈氏。
辛三月题。
放翁先室琴瑟甚和然不当母夫人因出夫妇情实不忍离适南班士名某有馆胜观日至妇闻遣遗黄封酒馔通殷勤。
公感其情赋词其妇见而和。
有“世情薄人情恶”句惜不得其全阕。
几快快而卒闻者怆然更许氏。
淳熙其壁犹存事者以竹木护今不复有矣。
②刘克庄《村诗话》续集卷二放翁少二亲教督甚严。
初婚某氏伉俪相得。
二亲恐其惰学也数遣妇。
放翁不敢逆尊者与妇。
某氏改适某官与陆氏有外。
日通沈坐目成而已。
翁得年高晚有二绝云……旧诗不其。
见曾温伯言其详。
温伯名黯茶山孙受学放翁。
③以容观陈、刘二人皆有具體事陈、周二人则各举以证其。
周密南宋末年人距陆游生年已近年且所撰集名《齐东野语》“野语”指“乡下人话”处“野语”即“俚语、俗语”。
因周密与陆游题词年相甚远且所举诸多不合事实处姑且认听信坊传闻加以说附会辞（详情述）不足信。
陈称亲见《钗头凤》题许氏（原沈氏更与许氏）壁上有放翁亲笔所“辛三月题”等。
陈鹄弱冠绍熙五年（ 9）距题壁仅几十年差壁上迹犹存较可信。
高利华曾提及密切关《钗头凤》黄世先生《（钗头凤）公案考辨》可证陈鹄客居会稽与陆游胞兄陆淞以诗交友。
④陈鹄居会稽陆游已入蜀二人无缘得见然与陆兄交往甚密闻陆游及其婚姻旧事也属人闲谈逸事。
陈入曾沈许氏证陆淞其情不似作假。
刘克庄《诗话续集》并提到《钗头凤》创作然曾听曾黯言其详而知情。
陆游《剑南诗稿·卷二十五》云“禹迹寺南有沈氏四十年前尝题阕壁偶复到而已三易主刻阕石怅然。
”⑤诗作绍熙壬子年当放翁年六十八“序”称四十年前尝题阕（词）壁即绍兴二十二年陈鹄称作“辛三月”则相差年。
序“四十年”或约数取四十成数而已如《钗头凤》写作可定即绍兴二十年（ 5）三月。
（二）所赠者谁吴赛《拜楼诗话》提出“玩诗词语陆或别有所属必曾伉俪者。
”引人对《钗头凤》究竟何人所作又起争议吴熊和《陆游（钗头凤）词事质疑》提出词凤、酒、柳三物蜀“凤州三绝”并据陆游《渭南集》收录《钗头凤》位置称其作乾道八年南郑。
说引得学界纷争不断赵惠俊《（渭南集）论（钗头凤）写作地及其他》⑥列《渭南集》每卷所附词曲《钗头凤》位十七阕赵按词曲所列序次及《钗头凤》词“桃花落”句与阕所附另三词环境致判定《钗头凤》乃离开夔州赴南郑期所作。
话免缺乏证据而有以偏概全嫌与陆游以黄滕酒代称蜀酒语相矛盾“凤州三绝”名扬四方绍兴年传至绍兴地并非不能故可称陆游写“手”“酒”“柳”三者乃借凤州物亦无不可。
《钗头凤》词调是陆游根据唐五代无名氏《撷芳词》“都如梦何曾共可怜孤似钗头凤”句改易而成故取名《钗头凤》并非采蜀特产而作。
陈祖美称陆游恪守“诗庄词媚”传统视词下贱因疑其蜀冶游赠妓作。
陆游云“四十年前尝题阕壁”至今无确凿证据可证“阕”并非《钗头风》词而是般偶兴冶游作。
《剑南诗稿》卷六五《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氏亭》二首路近城南已怕行沈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绿蘸寺桥春水生。
城南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尘。
卷七五《春游》（其四）沈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禹寺》禹寺荒残钟鼓我又见物华新。
绍兴年上曾题壁观者多疑是古人。
陆游亲证禹寺题壁实且晚年屡屡提及沈题壁事可见《钗头凤》作南郑虚绍兴城禹迹寺南沈方《钗头凤》真正归宿。
《宋诗精华录》曾选《沈》二首评道“古今断肠作无如前三首者。
”又道“无绝等伤心事亦无绝等伤心诗。
就年论谁愿有事？就千秋论不可无诗。
”放翁等深情唯有沈人方可担得。
“玉骨久成泉下土”“也信美人终作土”可见写正是沈那位早已仙逝佳人。
依陈鹄说陆游先室见《钗头凤》词和“世情薄”首“几怏快而卒”唐氏作土已有几十年正合陆游诗。
陆游初婚唐氏鹣鲽情深伉俪相得只婚姻不称人鸾凤和鸣天涯陌路叫人怎生忘怀（三）离分缘由陆唐二人感情甚笃途离分才将这桩婚姻悲剧传唱千年久二人何天各方呢？刘克庄《村诗话》称二亲遣妇归;周密称其“弗获姑”;陈鹄称其妇不当母夫人。
三者皆言放翁与先室婚姻变乃陆母棒打鸳鸯。
世多传唐氏出其无。
贾公彦疏“七出者无子也。
”《戴礼记·命》“妇有七不顺父母无子……无子其绝世也。
”然陆游绍兴十四年成婚方弱冠据《年谱》记陆游娶妻王氏绍兴十八年生长子由观陆游与唐氏至多两年婚姻应不急繁衍嗣。
刘、周、陈三者所言相差无几。
只不当陆母犹有参差依村先生所言当是陆游夫妇琴瑟和鸣流连帷吟诗作赋不仕科考。
古女戒闺训皆对女子要甚严与丈夫流连室绝非贤妇所。
二亲长者固守礼法见二人耳鬓厮磨恐其误报国志故遣儿媳以激放翁进学心。
游孝子不敢逆长者而与妇绝。
然心爱人就远报国业终生成放翁晚年忆起往事无限嗟叹遂有数首沈作遗世。
二、唐氏身份谜周密《齐东野语》云“陆观初娶唐氏闳女也其母夫人姑侄。
”《渭南集·卷二十六》陆游《跋唐修撰手简》曾言“某曾外父质肃唐公”质肃即唐介谧。
唐介北宋著名谏臣谥质肃唐介原籍钱塘祖父迁徙江陵遂江陵人。
可知陆母祖籍江陵。
唐琬是唐闳女据《宝庆续会稽志》卷七唐闳鸿护少卿唐翊子世居山阴。
《唐质肃公介墓志铭》称唐介有孙男六人懋、愿、恕、、愚、惩。
如说陆游舅舅辈并无名唐闳者故陆母与唐氏姓而不宗所谓“姑侄关系”便是无稽谈。
另有说称唐琬是唐义问孙女唐女。
唐建炎初避兵武当山饿死唐琬沦孤女。
《老学庵笔记·卷七》“舅氏唐居正学气节世师表建炎初避兵武当山病殁。
遗散落无复存者。
”⑦另据《宋史·唐介传》“崇宁初……方南陵令……以病免……杜门躬耕。
……靖康元年……以宰相吴敏荐召对。
而贫不能行竟饿死江陵山。
”放翁先室唐女仅言不足采信且观所附证据免无稽。
反观唐氏唐闳女说持说者较多且有籍记可采信颇高说。
再者陆游乃世子随父居山阴唐女应随人避兵武当山二地相距甚远陆唐二人无从相见既避兵乱当不世出更何谈与陆游结亲纵使二人凭表亲关系结夫妇亦当《老学庵笔记》舅氏节有所提及。
今观其舅唐不寥寥数笔而可知并无事故说谬。
”《渭南集》卷三十所《跋唐昭宗赐钱武肃王铁券》跋云“某年十二三尝侍先夫人得谒见主。
”据宋王明清《挥座录》卷七钱忱伯诚妻瀛国夫人唐氏正（质）肃公介孙既归钱氏随其姑长公主入谢钦圣向禁绍兴初也。
主即秦鲁长公主适吴越王孙钱景臻钱忱即景臻子钱忱夫人即陆游姨母。
陈鹄说唐琬“适南班士名某”周密说“唐改适郡宗子士程”刘克庄说“某氏改适某官”因唐琬只改嫁次夫只有人故可断定“名某”“士程”“某官”指人。
所谓“宗子”是指唐琬夫与赵氏王朝是宗室关系既“宗子”可见“士程”姓赵对应当人即宋太宗六世孫赵士程。
⑧据《宋史》考赵士程乃秦鲁国长公主侄孙亦即钱忱表侄陆与赵（某官）确姻亲属。
因与陆氏有外者是唐氏夫宗子赵士程刘克庄所或讹误或省略即“某氏适某官（某官）与陆氏有外”。
若放翁与赵士程有姻亲实陈所记虚身前夫陆游断然不会唐琬夫游玩并题词相赠。
笔者揣测唐琬适人与陆氏有外遂陆唐二人见士程（唐琬夫）而《钗头凤》词沈氏或因当赋词以赠放翁别抑郁难消饮酒醉行至沈（诸多夫妇二人甜蜜回忆）题沈壁醒除放翁因有“沈”“题壁”诗。
如陈鹄所言不实下“妇闻遣遗黄封酒、馔通殷勤”亦假周密所言“唐以语赵遣致酒肴”或有可能。
南宋对女子礼法束缚较前代更甚唐女当知达理恭淑慎行断不会做出与前夫私相授受事若先禀明夫君以夫君名遣置酒肴不无可能但终究身份尴尬或许刘克庄云“坐目成”更妥帖。
三、《钗头凤》若干词义《钗头凤》不只是创作地令世存疑据以逆志法推陆游词创作背景词若干词义便有探究义。
周汝昌推其放翁词“沉痛深切、动人心腑”首选言其用笔不俗、不落蹊径。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曼妙女子纤纤素手揭开黄封执酒相劝人生美仿若满城皆春。
当年新婚宴尔夫妇携手游禹迹寺与沈处处皆是回忆昨日尚揽怀人已成他人娇妻如今柳树依存然锁宫墙昔日而言可望却不可即两相对比无限凄怆。
有学者认“红酥手”等词艳不合唐氏正室身份依周清《陆游词（钗头凤）事辨析》所言“作词记出妻不无可能这是首爱情词是艺术作品它不是事实原型刻板再现。
作者写这首词是起因客观景物触动如句句扣实不但这两句话不理古诗词也将会有很多难理”⑨。
情动而行言、发声陆唐二人鹣鲽缠绵闺以艳相赠不足奇杜甫《月夜》“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欧阳修《南乡子》“行笑行行连抱得相挨。
向娇痴不下怀”李煜《菩萨蛮》“奴出难教君恣怜”皆方或气慷慨或身份贵重、行事端方可见外质凛然或正襟铁面者遇见屋人也会化绕指柔焉知放翁武气慷慨余回到不是温言软语、铁汉柔情呢？（）恶、薄“东风恶”“恶”有许多通行以“东风”喻陆母借东风吹落春花断送欢情指责陆母残忍分离陆唐夫妻恶行暗示对陆母不满与怨怼。
李汉超则认“恶”非“恶毒、凶恶”乃表程深浅甚辞。
周邦彦词《瑞鹤仙》“叹西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李商隐诗《无题》“相见难别亦难东风无力花残”皆以东风恶极强极劲摧残花扈夺人情。
盖因封建社会士夫以孝出仕夫妻分离痛无怪父母尊上。
有论者认“东风恶”包含陆游对封建礼教控诉和批判认这首词具有反封建社会义也是者妄揣测没有证据证明其与词人相堪称曲原而距作者已相远矣。
万献初说“东风恶”“恶”是言其不可抗拒而非咒其凶恶。
如陆游有批评母亲错误并诅咒母亲凶恶心便不会“伉俪相得”从母亲而离弃新妇了。
⑩“欢情薄”“欢情”应指陆唐二人别前如胶似蜜婚姻生活可惜景不长“薄”应指欢情短暂“东风”吹拂男女欢如梦幻影瞬烟尘虽无以母喻东风欢情因风而“薄”实若以东风暗指当礼法与二亲督教皆东风影然礼者不可违亲命不可废“恶”猛烈可见斑。
唐宋诗词“东风恶”是常用表述并无“恶毒”。
郑妞说“薄”和“添”相对这里“薄”不可能理“短暂、急促”而是“微弱、减少”义。
（）并非陆游所用词皆义“薄”或放翁和韵脚而作并无世多番证。
刘成锡言“他以他那赤诚爱国心丰富神奇想象赋予‘三绝以新涵创造了深邃境表达了严肃代主题。
‘东风恶喻以宋王首主和派对力主抗战者压抑排挤。
‘欢情实指诗人南郑前线‘从军乐。
”话以陆游固有爱国武将形象揣测与前分析相径庭学界亦无更多持说者。
刘成锡所言所想人物形象单薄显然曾考虑陆翁身爱国诗人外身份实言扦格难通不予采纳。
（二）错、莫《钗头凤》词牌取唐五代《撷芳词》《撷芳词》全共五十四《钗头凤》词连用上阕加三“错”下阕以三“莫”结尾全六十。
何附加六叠亦是学界探究要。
六各有相隔顿语气各异涵亦有三层其指错失佳人、无力回天;其二指空豪情、事业无成、枉姻缘;其三老而伤情深愧悔。
千重恨重深重。
从词语言情感看这“错”所表达无非是爱而不得、欲罢不能悲愤压抑而已。
对陆母孝道行年陆游不该也不能言其母更无从以诗词指桑骂槐责怪母亲。
当情景复杂难言只“错”能表放翁心无限慨叹。
万献初说“陆游词‘莫正是表示无可奈何、欲说还休情态‘罢了、罢了、罢了与唐人司空图《耐辱居士歌》‘休休休莫莫莫取相。
”表绝望、无奈痛情满是无可言说、无力奈何感。
高利华研究综述另有说即“莫”“错”二连用“错莫”是绵词如鲍照《行路难》“眼花错莫与先异”杜甫《瘦马行》“失主错莫无晶光”表寂寥、落寞。
陆游拆二分别而作不另有奇效传诵千古。
今者观绵词说颇勉强“错”“莫”二合用可表落寞或属特定用法或属诗人阴差阳错或属词义偏正二拆开而不合用才是正常。
①周密《齐东野语》华局983年版7 8页。
②陈鹄《西塘集耆续旧闻》华局00年版388389页。
③刘克庄《村诗话》华局983年版00页。
④高利华《陆游（钗头凤）是“伪作”吗——兼谈“宫墙”诸象诗词证》《学术月刊》0年3期07 页。
⑤钱仲《剑南诗稿校》古籍出版社995年版809页。
⑥赵惠俊《（渭南集）所附乐府词编次及陆游词系年——兼论（钗头凤）写作地及其他》《学遗产》06年5期60 7页。
⑦陆游《老学庵游记》华局979年版97页。
⑧杨钟贤《关陆游（钗头凤）词再探讨》《辽宁学学报》98年期8页。
⑩万献初《陆游（钗头凤）韵音义考析》《学遗产》008年期58页。
（）⑩郑妞《陆游（钗头凤）若干词义析——兼与万献初（陆游“钗头凤”韵音义考析）商榷》《现代语》 06年6期8页。
参考献[]钱仲剑南诗稿校[]上海古籍出版社985[]陆游渭南集[]渊阁四库全影印[3]曾永祥陆游《钗头凤》事新证[]社会科学辑刊99 （）[]周汝昌千秋寸心[]北京华局006[5]张福勋“人信有白头痴”——谈陆游爱情诗[]包头师专学报986 （）[6]赵惠俊《渭南集》所附乐府词编次与陆游词系年——兼论《钗头凤》写作地及其他[]学遗产06 （5）[7]甘久生鲁期仪陆游《钗头凤》词事考论[]南昌学学报988 （）[8]李汉超陆游《钗头凤》词若干问题质疑[]辽宁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98 （）[9]高利华陆游《钗头凤》词研究综述[]学遗产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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