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家秦兆阳研究中若干问题探析

摘要:秦兆阳是新中国第一代文学编辑家的杰出代表。主编《人民文学》时,他致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邵荃麟的信是他1958年被划为“右派”的关键原因;主编《当代》时,他终审否决张炜的《九月寓言》郑重其事却又耐人追问;临终前,他郑重提出他那一代编辑家的主体价值及其重要理论困惑,这些均为秦兆阳研究中的关键节点。针对这些问题,我们认为应以“书和人和我”为核心展开对编辑家的结构化研究

关键词:秦兆阳邵荃麟;《九月寓言》;《人民文学》;《当代青年》。

中图分类号:G23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283(2012)04—0155—09。

秦兆阳是新中国第一代文学家的杰出代表。秦兆阳及其编辑实践在中国当代编辑史上具有独特价值,秦兆阳研究编辑学、中国当代编辑研究等具有重要的个案意义。

秦兆阳研究中,目前需要回答的有五个较为重要的问题,即《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的“编辑学案”问题秦兆阳邵荃麟信的影响问题、《九月寓言》的鉴审分歧问题、新中国第一代文学编辑家的主体价值及其评价问题编辑家的研究方法问题。它们处于不同层面和维度,但均为秦兆阳编辑实践、个人命运及其研究的重要关键点,解析其内在关系,可深化对编辑秦兆阳的内在认知,引导秦兆阳研究走向深入,进而更全面地把握他在中国当代编辑史上的独特意义。《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的“编辑学案”问题已有另文探讨。本文集中探讨后四个问题

一、秦兆阳邵荃麟信的影响问题

问题属于以编辑秦兆阳为核心的关联性研究,意在通过对一个现存观点的进一步分析,描述新中国第一代文学编辑家的遭遇,揭示他们所处的媒介生存环境及其悲剧成因,从而推动对相关问题研究的深入。

长期以来,因受批判秦兆阳文章的影响,文学界、出版界较普遍地认为秦兆阳因主编《人民文学》时直面现实、锐意改革而罹祸。秦兆阳去世后,他女儿秦晴找到并公开发表了秦兆阳1957年5月31日、6月14日致邵荃麟的信,并转述了秦兆阳生前的一个观点:“万万没有想到,这封信却种下了极大的祸根”。秦兆阳因信致祸说还见于他1978年9月写给时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胡耀邦的申诉材料:“直到1958年7月我在‘结论’上签字时,郭小川同志才告诉我:‘这次要斗倒丁陈是毛主席指示的,你怎么能给党组写那封信?’我不是丁陈小圈子里的人,又是党组成员,为什么事先不把毛主席的指示告诉我?为什么某些应该知道此事的同志也都不知道?像这样把底牌捏在手里,利用党的会议来测量干部对某个个人是否忠心,我认为是不正当的错误的手段;因此我对这个会的抵制是对的,怎么能说是反党?”。

黄秋耘也认为致邵荃麟信才是秦兆阳被打成右派的根本原因:

记得1956年文艺界发动批判“丁、陈反党集团”斗争,秦兆阳适请创作假在外。大家都知道,秦兆阳从来不会拉帮结派,与丁、陈素无瓜葛之嫌。他不想参加运动,只要静悄悄地躲起来就是了,谁也不会想到他,要把他揪回来。可是他偏偏要引火烧身,主动写一封长信给作协党组书记声言反丁、陈的斗争实质上只不过是丁(玲)、陈(企霞)与××、××之间的宗派纠纷。所以不准备回作协参加运动了,请求作协党组延长他的创作假。由于有这一段话,秦兆阳就非打成右派不可。但这封信的内容是不能公开的,所以就揪住他的《现实主义——广阔的道路》来大做文章,硬说这一谬论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是极右的表现。调子是上头定出来的,谁还敢提出异议呢?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提倡现实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并不矛盾。

清泉的类似遭遇可以佐证黄秋耘所说。秦兆阳离任《人民文学》后,李清泉接任。他“执行作协领导的指示,大胆果断,贯彻‘双百’方针毫不迟疑”,“编出了体现‘双百’方针的《人民文学》5、6月号和7月革新特大号”。紧接着“反右”扩大化,姚文元等人发表长文批评《人民文学》代表了修正主义创作逆流,革新特大号被说成“毒草”专号。“耿直的李清泉贴出一张小字报,其大意谓若说《人民文学》成了修正主义逆流,作协某些领导人也有其责任。李清泉不久被划为‘右派’,成为《人民文学》被划右的第一个领导干部。”郭小川1957年11月27日记载:“下午,讨论批判秦兆阳会议的准备工作,大家提了很多意见。会议结束后,又谈了一下是否划黄秋耘、李清泉秦兆阳右派分子的问题。”秦兆阳1958年4月12日被划右派

这里有必要交代信的由来、内容与表达方式。屈于1956年第9期发表《现实主义——广阔的道路》,编辑加工《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的巨大压力,秦兆阳1957年2月1日起请假学习,不再负责《人民文学编辑工作。当年5月中旬请创作假去北戴河写作。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邵荃麟为张罗讨论丁玲、陈企霞问题党组扩大会,写信给党组成员秦兆阳,希望他回京出席会议。秦兆阳两次回信谈及个人看法。5月31日信拒绝回京开会,实际上6月初他回京参加了两次党组扩大会。会后,他6月14日主动致信邵荃麟

既然秦兆阳因信致祸,他是否有可能不写这两封信呢?单从其性格考量,不太可能。秦兆阳曾这样自我剖析:“从很小的时候起,故乡的父老们就给我起了个‘板大先生’的绰号。板者,古怪也,遇事爱咬死理和不通常理也。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仍然本性难改。”就因为“爱咬死理”,加上对党的文艺事业的忠诚,对文艺界精诚团结的期盼,他在信中再坦诚不过地对文艺界的核心领导人提了意见:

我的意见很简单,问题的关键在于领导的态度。一切自以为是和舍本求末的办法都只能加深矛盾。我认为周扬、默涵、甚至乔木和陆定一等同志应该参加作协的一定的党内外的会议,该说清楚的事情说清楚,该听的听,该检查的检查。我认为刘白羽同志应该改变过去那种自以为是的作风,切实地虚心地正视问题,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个人在这一斗争中不属于任何一派,我对任何一派都有意见,如果不是为了党的利益,我是不会提这些意见的。

假使他能得到组织关怀而被打招呼,他绝不可能写这两封信。这就是1957年历史的玄奥之处。毛泽东1957年5月15日起草的标志着下决心开展反右派斗争的《事情正在起变化》一文,在公开发表前曾作为机密文件下发。“对于那些要重点保护的党内外人士,可以提前给他们打招呼,给他们看这篇文章。”王蒙在1957年5月曾被通知去北京市委机关看一个文件,等了几个小时,又说不去了,王蒙认为这是改写他命运的关键情节。同在《人民文学编辑部工作的涂光群那几天与王蒙经历相似,但结果相反。他回忆说:“作协党内一部分人知道这份文件最快也是三天之后,即1957年5月18、19日之际,或稍后几天。因为这时曾对党内少数积极分子进行了传达。我不仅听了传达,还受到作协一位领导同志个别关照。所以我成了个幸运儿……不会当‘右派’了。”秦兆阳系中国作协党组成员,没有让他看这个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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