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到这】我们就到这 歌曲
初秋,晨风已微有凉意,她却只穿一件贴身小吊带和一条七分的刺花棉布裤,裸露着一圈洁白妖娆的小蛮腰。
淡妆,只有两瓣唇,涂成一朵开到疯艳的花。
她的嘴唇很薄,在秋天的阳光下,显的格外清冷。
只一眼,就那么轻描谈写的一眼,乔漠却像钉子被钉进墙,无论如何也拔不出自己。
有些人一出生就已有了特定的人生轨迹,例如乔漠。
他在这家医院的职工大楼出生长大,又在这个城市认认真真读了12年书,考上了这家医院的附属大学。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像父亲一样兢兢业业地工作,在40岁之前混个外科主任。
他也会按照母亲的心愿,找个当护士或者教师的女人,同她结婚生子,四平八稳地走完这一生。
但他遇见了林喜凉,遇见了他27岁以前和以后所见过的最美的女 人。
她的美,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秦淮八艳里的董小婉,那一举手一投足,处处流露出细草幽花般的婉娈。
林喜凉之所以出现在医院,是因为她的男友出了事,后来乔漠知道,那个叫老七的男人帮一个朋友要债,结果被一伙人殴打。
断了三根肋骨,左腿的小腿骨折,头部也受了重伤。
手术用了三个小时,虽说保住了性命,但成了植物人。
林喜凉二十四小时守护在医院,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除了哭泣就是低声呼唤老七的名字。
每每乔漠去病房查床,站在她身后,听着她的低唤,心都会跟着洇洇地疼起来。
乔漠开始习惯在晚上值夜班时,去老七的病房,利用查床的借口和林喜凉说会儿话。
中午在医院食堂打饭,也会顺便捎一份给她。
慢慢知道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居然是个大学生,在广告公司做着小白领。
而老七曾是她的大学同学,因大二时的一次打架事件被迫退了学。
起先还规规矩矩做些小生意,谁想后来认识了当地的一个小混混,开始每天打架,帮人要账,卖摇头丸。
说到这,林喜凉哭了。
她说已经不知道劝过他多少次了,可他就是不听。
他为什么不听她的话,他难道不知道那种日子只能是越混越暗,越暗越看不清楚明天?现在好了,他醒不过来了,他根本没有明天了。
他束手无策地站在她面前,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直到林喜凉主动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他把手臂张开,晾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她的脖颈洁白如玉,她身子真软,也真香。
他想说既然你劝不了他,为什么不劝自己离开这个男人呢?可他没说,他不敢说,也知道不能说。
2 一个星期后,林喜凉回公司上班了,她要挣钱养活自己,并且支付老七昂贵的医药费。
每次见她,乔漠都感觉她越来越疲惫,越来越削瘦了。
他是心疼她的,可他帮不了她,同样帮不了自己。
那晚,乔漠下班时路过老七的病房,听见里面有隐隐约约的唱歌声。
推开门,他看见林喜凉坐在病床前,她在唱,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她穿了一件新毛衫,小圆领,粉红色,非常适合她白皙的肤色。
乔漠说好看。
她笑,你猜多少钱?他摇头。
她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便宜吧。
今天是我生日,25岁了,破费一下,送自己件生日礼物。
后来乔漠执意要请她吃饭,给她庆祝生日,虽说犹豫,她还是同意了。
日本料理。
她真能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好像在拼着力气想把自己灌醉。
到底是喝多了,话也跟着多起来。
她说她17岁就跟老七在一起了,她一生艳若强磁的年纪都是和他在一起。
她说乔漠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她说乔漠你知道把垃圾吃进去,然后吐出糖的滋味吗? 那晚林喜凉没有回医院,她已是烂醉如泥。
乔漠只能把她带回自己家,七楼,他抱着她,像抱着一根羽毛,一缕丝。
她太轻了,轻到丝毫感觉不到她身体的重量,轻到似乎只能感觉到她的软玉温香。
进门后,乔漠把她放在床上,她吐了两次。
他手忙脚乱地帮她拍打后背,递毛巾。
折腾了半响,她终于睡着了。
后来他半跪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她的脸。
有香阵阵袭来,他便大口地用力呼吸,想把这一刻,一粒不剩地全部吸进去。
早晨林喜凉醒来,他还保持着半跪在床边的姿势。
她侧过身把脸贴近他的脸,她说,你喜欢我吗?他点头。
她的吻就缠了过来。
他要了她。
她的吻有点像小时候吃的棉花糖,有一种绵软的入口即化的甜。
她的呢喃很柔很媚,像某个情爱片里的迷离插曲。
空气里大朵大朵的芬芳跌宕起伏,他似乎变成一口干涸的深井,只能用猛涨的激情,贪婪地吸吮来自她的饱满。
在纠缠的癫狂里,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他的女人,这就是他想要的女人,他希望老七永远不会醒来。
然,人生究竟是由很多个措手不及组成,谁都无法说清。
当天下午,老七醒了。
两个星期后,老七出院。
他想喊她的名字,想求她不要走,但喉咙好像被一双铁手掐住了。
她就在那里,车内隐隐约约可见的身影,纹风不动,心如粉碎。
车子把林喜凉带走,他束手无策地跌坐在椅子里,想起她说的那句话,你知道把垃圾吃进去,然后吐出糖的滋味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爱得不快乐。
3 再见时,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那天他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用过餐后从饭店出来,想取点钱,临近走进一家银行。
他看见了林喜凉,穿着银行统一的白色制服,乌黑的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干净的髻。
依然是淡妆,美人依旧,只是似乎更瘦了。
她就在他面前,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却如一根哽在喉的暗刺,扎得他心里某处,因她而饱满的地方生生地疼。
倒是林喜凉轻轻一笑,像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说,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对的,错的,做了选择,故事说到这。
好的,坏的,做了选择,我们就到这。
取完钱后,他一直等在银行门口,等到林喜凉下班出来。
他第二次请她吃饭,依然是日本料理。
之后去了广场,两个人肩挨肩看了一场烟花表演。
她问他怎么样?他说还好。
他问你呢?她说也好,老七痊愈后,学了理发,现在开了一家小发廊,生意很好。
对了,我们打算明年七月结婚。
那晚回家后,乔漠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问他对尹恰的感觉怎么样7他说挺好的。
母亲马上欢天喜地,放心,妈妈不会看走眼的。
明个一早我就告诉她,你要请她吃饭,看电影。
在此之前,母亲曾多次打来电话。
他也28岁了,同学中有一大半都结了婚,母亲也盼望早点抱上孙子。
他之所以不急,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企盼,这个企盼只和林喜凉有关。
第一次看见她,她就如一枚寂寞已久的钥匙, “啪嗒”一声开启一把同样寂寞的锁。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的钥匙,能开他的锁。
可是,她要结婚了。
乔漠谈了恋爱。
尹怡贤淑,勤俭、人也还算漂亮,又做得一手好菜。
她有很多优点,可对他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除林喜凉之外的女人。
父母吃得都很开心,说到婚事,乔漠说明年吧,七月。
门铃却突然响了,想着这么晚会是谁呢?打开门,他看见了林喜凉,还穿着初见的小吊带和刺花棉布裤,似乎刚刚哭过的样子。
四目相对,她的眼里蓦地腾起一束小小的光。
她轻轻地唤,乔漠。
下面的话还没出来,客厅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谁啊?随后尹怡跑了出来。
林喜凉看了一眼,眼随即暗淡了,边转身边说,对不起,我没什么事。
她是小跑下楼的,他失心疯似地追了出去。
追出楼洞,追出小区,他从来不知道她可以跑得这么快。
她终于回过头看他,那么远的距离,那么深的黑暗,像一条无形的沧海。
他真怕,他飞不过去,她也飞不过来。
她只看了他一眼。
有出租车停在身边,她匆匆忙忙地钻了进去。
4 第二天一早乔漠去了林喜凉工作的银行,没有看见她,向其他职员打听,都说不知道。
他站在门口等,后来一个女人跑出来说,喜凉被辞退了,听说担保了一个贷款,到期了,却找不到贷款人。
晚上科里搞活动,吃过饭后又去KTV。
这种地方乔漠平时很少来,他不喜应酬,怕人多也怕热闹。
中间去了趟洗手间,路过一间包房,门开着,不经意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看见了老七。
他停下脚步,感觉心里登时腾起一把火,到底是冲了进去,拳头不由分说地落到了老七的脸上。
是生平第一次打架,读书时他又瘦又小,老实巴交,每每有同学打架都躲得远远的,但这一次,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完全疯了似的。
直到把老七打到趴在地上求饶,他骂了一句畜牲,走了。
他迫切地想知道那晚林喜凉来找他的原因,是老七,还是贷款的事。
他每天都会拨打无数次她的手机,这是他寻找她的惟一途径,但一直关机。
他给她发短信,只重复一句话,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是的,他和尹恰分手了。
他不吭声,他当然不能告诉她,他不希望某一天,当林喜凉再次敲开他的家门时,发现里面有一个女人。
那段日子,下班后又不想回家的夜晚,他常常一个人去曾和她一同看过烟花的广场。
偶尔有孩子放风筝,偶尔看着天空的风筝,他也会想,他和林喜凉多像两只风筝,飞翔在同一片天空,却被两根线分别操纵。
或许最安全的姿态,只能是遥遥相望,永无交集。
可半年后那个早早醒来的清晨,在一阵手机铃响后,他却听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
她喜欢做饭给他吃,用双手洗净他的衣服。
每个夜晚,都是她的舞台,她总能用最妖娆的姿态,最芬芳的吐露,让他上了天,入了地。
她只是绝口不提那个夜晚,老七,以及贷款的事。
乔漠也不多问。
三个人都没说话,但乔漠清晰地看见老七在笑,那笑里的阴冷像一把刀子,割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说他缺钱,想管乔医生借点。
乔漠说没有。
是一张光盘,乔漠利用午休时间躲在办公室看的。
锁了门,把光盘放进电脑里,他故作镇定地点了根中南海,可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画面已经动了起来,他看见林喜凉和一个男人赤裸裸地翻腾在一张双人床上。
那个男人,不是老七。
老七要的数目是十万元,他说三天内收不到钱,他就把内容发到网上。
他说喜凉身材那么好,说不定会出名呢。
乔漠手里没有那么多钱,取出全部积蓄后,又向同事借了些,总算凑齐了交给了老七。
他没敢告诉林喜凉,怕她受到伤害。
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又好像永远过不去了。
老七没有再找过他,但自从看了那张光盘,里面的内容就像一团飘进脑子里的鬼火,常常在午夜,唐突而阴冷地亮起来。
他再也没和她做过爱。
她在笑,那笑里流淌的全是风情。
他顿时来了气,关上门便和她吵了起来。
他说你怎么那么不自爱?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不自爱我已经掏了十万,我一个穷医生,我有多少个十万?他把那张藏在书柜里的光盘拿出来,狠狠地扔在林喜凉脚下,你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那晚他睡在了书房,半夜林喜凉推开房门,钻进他的被窝。
她说对不起,那个男人是银行的经理。
老七没办法,她也没办法,所以在经理发现之前,她勾引他上了床,并拍下这张光盘。
林喜凉哭了,隔着一层薄软的棉布睡衣,从背后挨近他的身体是热的。
他转过身,她亲吻他,一点点,一滴滴,用低进尘埃的姿态,用从未有过的活色生香。
他同时有了反应,可就在他轻车熟路地把手探进她的领口,触摸到她皮肤的一刹那,那团鬼火突然亮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一把推开了她。
林喜凉是第二天走的。
晚上乔漠下班回家,她已经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包括她自己。
走之前,她打扫了房间,还整理过他的书架。
醒目的是最上一格,只零落地摆放了七本书。
她的手机变成了空号,很多个失眠的夜晚,他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怔怔地盯着那七本书发呆。
每本书他都曾翻过,书页里并没有夹着什么。
他不愿相信,他饱满到要溢出来的幸福,他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顶怕碎了的爱情,就这么随同她只字未留的离开,变成一地烟花。
6 一年后。
《巴别塔之犬》这本书是同事推荐给乔漠看的,故事很简单,男人的妻子在自杀前,曾整理过他的书架。
后来他终于知道,她自杀的真相原来都隐藏在书名里。
是午休时间,放下书后,乔漠跟领导请了假,迫不及待地打车直奔回家。
他把那七本书的书名分开打乱排列在一起,直到第二天天亮,他终于找到了一句话。
那七本书分别是:《我的名字叫红》、《逆境的祝福》、《你在天堂遇见的五个人》、《一地鸡毛》、《浮生六记》、《幸存者手记》、《喜福会》。
那一句话是,我祝你一生幸福。
我祝你,一生幸福,这句话分明是一个分水岭,吐出它之后,她从他的生命中撤退。
他的幸福,与她无关。
故事就到这。
我们就到这。
他和她,就这样,成了对方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