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一隅:落寞三月桃花开_桃花开了什么意思

如此短小的一篇文章,是称作散文,还是称作小说呢?这是一篇将“省略”之妙用到极致的大文章,将一个人从少女时代一直写到几经沧桑的老年时光,从文中,我们看到了偶然带给爱情的美好,同时也看到了偶然带给人的悲伤。这就是脍炙人口的张爱玲小说――与其称为散文,我更喜欢称其为小说,它具备了小说的一切元素――《爱》。      首先,作为小说,它具备了一般小说的四个重要的元素:人物、情节、时间、环境。      第一,人物。在文中,我们能够看到的人物有三个,女孩、男孩和拐子,其实是四个人,那个隐匿不见的人是读者――我们,我们与作品中的人物仿佛是看电视的人与电视中的人的关系,这是一种隐在的对话关系,也是一种提示,它使得阅读过程由被动的关照变成了一个读者不断构建的过程,小说中的人物也会因不同阅读者的差异显示出不同的面貌,这种对话的构建关系扩大了由于篇幅短小而带来的局限性,使得小说的世界宽广扩大起来。文中的肖像描写引导了读者的想象力:女孩“生得美”,这是对女子的平常表达,当然也反映出了男性目光:女性的价值其实和容貌密切相关的,紧跟着“生得美”后面的是“有许多人来做媒。”――这句话隐藏着的潜台词最为丰富,它实际上为后面爱情的失落和女孩悲惨的遭遇作了铺垫,简捷、利落的六个字完成了女主人公不幸命运的设计――“但都没有说成”,此处的省略仿若国画中的“留白”,却又偏偏在“留白”处滴落了若隐若现的墨汁,在有无之间建造了想象力的空域。   作者并没有着力描写男孩的形象,而是以提示性的方式表达:暮春时节,桃树下,恰在傍晚,对门的年轻人走过来,说:“噢,你也在这里。”这里的“也”字来得既蹊跷,又浪漫,蹊跷的是作为“也”字的运用,一定是和“约定”有关,想法的一致却是因不谋而合,那是一份知音般的欣喜感,浪漫婉约。因此,尽管作为人物,用在男孩身上的笔墨简略至此,却从“也”字上,蕴含了无限的曲折,它和少年的心事相互奏鸣了一曲柔婉的“关雎”曲。   拐子的形象很关键,它是本文精彩的最重要的一笔,虽只一句话,却是全文得以展开的背景,“拐子”这一形象在这里并不是单纯的反面形象,实际上它是文章意韵得以实现的背景基础,“爱”的意韵如果没有“拐子”这一形象的系列背景展开,则无法呈现得如此执着与哀戚;同时也正是这一形象的简略描写却充分地制造了无限的展开空间。   第二,情节。这本是一篇基于偶然性的故事,但在情节中却又显得合情合理,究其原因,在于情节展开的单纯,这是一种指向明确的安排:全部的文字都在为“爱”的落寞体验作铺垫,因此,情节如此干脆,首尾之间,一个转折即完成了整个情节的构置,一切都是源于“爱”、一切都是因为“爱”的无奈,那些虽然合理却真的冷酷的理由,使得落寞的悲剧得以呈现。   “手扶着桃树”这个动作带着无尽的想象性,没有声音,只有动作,却是一个静态的动作,这是一种“祈望”的姿态,是少女怀春的情怀,而对应物走过来,说了一句话,她就记住了;后门口,江南的小康之家的后门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这个情节完全是记忆意象,它似乎在阐释着什么,然而想说,却终未说。就这样,情节是一条线,但作者抹去了这条线的百分之九十,只留下了一些点,斑驳了无痕,原是为情绪想象预制的空间。   作者的描写滴水不漏,表现在这句话上面:“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这是为“爱意的蕴积”留下余地的一句话,是一些情节省略后的一句简单概括,是换回文章意韵合理性的一句铺垫,看似无意却实实在在地显示出了作者功夫的老到。   第三,时间。其实,本文中最大的手笔是时间,文章为了呈现一段跨度极大的空间,便借助时间展示了一个女人生命历程中的两头:一头连着梦想,一头连着沧桑。少女时代是默默无语的祈望,手扶着桃树、眼望着希望、心中是梦想,而到了晚年,则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人,不断说着那个三月桃花开的傍晚,可此时除了落寞,便只是落下满纸的无奈,三月的桃花失却了鲜艳,有的仅是失落。   时间的无情有一句双关语:“就这样完了。”这是一句带有语调的叙述,在貌似平常的表达中隐含着无奈,表面上是叙事语言,实际在掌握着文章的节奏:行文至此是可以结束的,但是,如果那样结束的话,故事便仅仅是一场少女怀春的幻觉,水过无痕而已;可是作者偏不,她笔锋一转,精彩之处不是叙述了少女的遭遇,而是遭遇过后,“每当三月的傍晚,桃花盛开的时候,她总是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那是惆怅的感怀,青春宛如一场梦幻,粉红色的回忆支撑着她既往的经历,这该是怎样的落寞而沉郁的生活啊,梦想在往昔的春风中絮絮叨叨的泪水,如片片桃花,撒落在每一个阅读者的心湖之中,其苦其涩,欲说无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毫无逻辑,对情感,冰冷如铁。   第四,环境。小康之家,女孩,有桃林生长在门后,那该是一个比较优游的环境吧,这样的少女该有怎样柔软美丽的心事呢?设想一切顺利,又该成就一番如何温润的婚姻或幸福的岁月呢?美好的想象如同明亮却易碎的玻璃桃子,残忍的是作者犀利的笔,在粉白的纱巾上划下快速的一刀,“后来这女子被亲眷拐子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地被转卖”,28个字粉碎了一切美好的平常岁月,在成就了张爱玲的美文背后,该是怎样残忍的冷漠叙事?   文章环境描写的成功在于它只选择美好的一面,而隐去岁月中不幸的经历。我们看到的是暮春时节、桃花盛开的傍晚,可以想象微醺的空气中弥漫的都是爱情――那种朦胧、隐隐的跃动,少男少女藏不住的心事;生得很美的女孩穿着月白的衫子,手扶桃树这个动作里面包含了无限的慵懒娇柔,这该是怎样静谧、安详的一个村庄、一个傍晚、一个女孩、一个粉红色的桃花梦啊。但是,张爱玲的叙述却是冷漠的,它以一个简单的理由就毁灭了这个梦,干脆利落,正是美好的梦想和悲惨的现实之间的鲜明对比成就了此文的魅力,它使得梦想更美好而醉人。      其次,这篇小说超越了一般小说的叙事性,情绪、意境、言外之意和美的元素使其更有了诗意的内涵:      第一,情绪。文字中是可以带有情绪的,不同词语的采用会制造一种氛围,而张爱玲创作的整体风格喜欢模拟人性中那暧昧不明的隐晦之处,可是在这篇短文中,和其整体风格却不完全一致,体现出了一种薄纱般的朦胧情怀,那和少女怀春的秘密相关,而我却觉得这是一种单恋情怀,它仅仅是一种情绪罢了,并不希冀结果;但是文章的魅力恰在这里,张爱玲安排了一个曲折的中间环节,一下子就把那种美好突出出来,这就是弥漫在这篇短文中的情绪化因素的精妙作用――是这种对比的节奏突出了怅惘的美好情感,若隐若现之处,略带哀婉,又只能在世俗中忍耐,那个平静的老妇人逢人即说的往事如一朵陈年的花,形迹是真的,而味道却是每一位阅读者各自的想象,与某种其个人的当下情绪相关。   第二,意境。这篇文章是写在张爱玲胡兰成热恋的时期,故事的确有胡兰成庶母的影子,但若真的以之为真,我却觉得大可不必,原因简单得很,在这里“这是真的”这句话不是历史叙述,它只是和下文有关,它是提示语,而非叙事语。“这是真的。”在这句表述背后,作者的身影若隐若现,就像咒语,或者指令,告诉你“这是真的”。它是猜解整部文章意境的钥匙,一方面提示你文章的虚构性,另一方面确认文章情感的真挚性,是一种悖反式的表达。整篇文章便是在这种悖反式的表达中营造了一种徘徊不去的哀婉意境,如同梦幻一般不断地反复叠印出美丽的青春少女和白发苍颜的老妇人,在开满桃花的村庄的傍晚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的游动,清雾般飘来飘去,这本就是一个梦的意境,却欺骗了无数怀春的人们,过去如此、未来亦将如此,看似成功了张爱玲,其实是满足了人类的某种期盼心理:梦和幻想,是人类生存的幸福依据之一。   第三,言外之意。文字的美妙全在于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差异,所指的飘浮不定为意蕴的广泛生成提供了理由,而在《爱》中,这种文字蕴藉的言外之意则更为丰富。它可以是多种意蕴的含混表达:一种爱的追问、偶然性的惆怅、单恋的情怀或者少女思春的破灭,如果联系作者写作此文当时的心态,我们则还会发现弥漫在此文中那种哀怨的情绪则与张爱玲自身的爱情有关,对于偶然性的描写可以解决一个历史公案:历来人们对于胡张之恋中矛盾之处的狐疑在于胡兰成的汉奸身份,对于拥有绝世才情的张爱玲,竟然与胡兰成难解难分,按照世俗常理是不可思议的,而在这篇短文中,张爱玲给出了答案:对于偶然性的认同。张爱玲的爱情是飞蛾扑火似的爱情,爱了,便全身心地去爱,这是一种绝对自我的爱――用自己全力的爱去爱对方,问题在于,爱是双向的,偶然性毕竟不是真理,也不是唯一,张胡之恋的微妙之处在于张爱玲偶然性固化了,也许她之爱胡兰成的瞬间并没有错,甚至是美好的,但是,时间在变,偶然常在,人的身份也是多样的,胡兰成不仅是一个富有才情的人,他还是一个消弭了一切价值观操守的人、一个有名士情结的旧文人、一个视女性如花而欣赏玩味的人,张的爱是僵化了对象的悲剧,其根由在于张爱玲的爱是“自恋”式的赋予,而这篇短文中最后的描述便是她这种爱情观的呈现,此文最重要的言外之意就在于此。必须附赘一句的是:当初没错,错的是以为当初便是永久。   第四,美。尽管如此,然而此文是美的;如梦幻般美丽的文章难道不是一剂毒药吗?我终不忍心打破这个轻纱般美丽朦胧的梦,说说它的美吧。色彩是美的文章笼罩在一种粉红和月白之间,这样的颜色是属于少女的;节奏是美的文章以柔美的书写为主,不幸的遭际只以一句话来过渡,即便结尾,那个白发苍颜的老妪絮絮叨叨依然很美,纵使历尽劫难,那个梦依然是她幸福的支撑;声音是美的,作者小心翼翼地写着,不肯以大声惊吓了梦中的人,她写道:“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讲,阅读一篇文章实际上是在照镜子,作品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你心中之像,而张爱玲的这篇小说成为更多人寄予情感的镜子,虽然那么短小,却蕴藉了含混的意义和含蓄的韵味,其阐释空间留给每一位阅读者,使得阅读真正变成了读者精神成长的鉴定书,那么美好又意味深长。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李淑霞,广东商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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