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务局长诉温斯特大公”案溯源及思考
“税务局长诉温斯特大公”案，在税收筹划研究领域，是最著名的法律案例之一。
从现有资料显示，我国学者对这一案例的援引，可以追溯至我国税收筹划领域的奠基性著作，唐腾翔、唐向所著《税收筹划》。
迄今，这一案例已作为税收筹划合法性的重要支撑。
笔者也曾在1998年至今的多部税收筹划著作中援引这一案例。
但同时，有关这一案件的本来面目，却鲜有系统的追溯。
2014年8月，笔者受国家留学基金委的资助，赴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布鲁明顿校区进行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研究。
在此期间，有机会对这一重要税收案件，进行深入的剖析。
而随着案件的面纱被一层层解开，当其真实面貌呈现于眼前的时候，值得我们思考的，不仅是案件本身。
下载论文网 一、案件缘由 威斯敏斯特公爵与税务局长（DUKE OF WESTMINSTER v. COMMISSIONERS OF INLAND REVENUE）案件发生在1935年的英国。
温斯敏斯特公爵通过信件的方式，向多名雇员提出，鉴于其以往的长期服务，今后将每周向其进行固定数额的支付，而不管其今后承担怎样的工作。
这种建议得到了多个雇员的认可。
为此，税务局长向法院提起诉讼。
法院判决税务局长胜诉，且温斯敏斯特公爵应调整从1929年到1931年三个财年的附加税（Sur—tax）。
对于这一判决结果，温斯敏斯特公爵表示不服，并向高等法院（王室法庭），即High Court of Justice （King‘s Bench Division），提出上诉。
二、法律依据 根据英国1927年财政法案第42（7）（d）章和所得税法案的第149章的有关内容，在计算所得税时，如果支付给雇员的报酬具有工资和薪金的性质，则在计算所得税时不能在税前扣除；如果支付给雇员的报酬不具有工资和薪金的性质，如退休金等，则可以作为扣除项在所得税前扣除。
三、争议所在 上诉人温斯敏斯特公爵的主张，主要包括两点：第一，对于之前按照约定进行的支付，已经被判定为不允许在税前扣除的部分，应允许上诉人进行税前扣除；第二，法院对补缴税额的评估过高。
被告税务局长则主张：除了支付给已经不再为上诉人提供服务的合同受约人的报酬之外（也就是说作为养老金的部分可以税前扣除），所有按照契约规定的支付给为上诉人提供劳务的雇员们的报酬，均不允许作为税前扣除项目。
可见，双方均认可，养老金性质的支付可以税前扣除，但工资薪金性质的支出不能在税前扣除。
但双方的分歧在于，上诉人温斯敏斯特公爵认为，他向相关人员的支付是基于他们以往所提供的服务，因此即使其继续为自己服务，也应被认定为具有年金（养老金）的性质；而税务局认为，如果相关雇员在契约生效之后继续为上诉人服务，这些支付就应属于工资薪金。
四、相关证据 相关证据主要是温斯敏斯特公爵与雇员的往来信件。
其中，温斯敏斯特公爵1930年8月13日写给Frank Allman的信件，以及Frank Allman的回信，内容最为典型。
两封信件的全文如下： Dear Sir， On Wednesday the 6th instant we read over with you a Deed of Covenant which the Duke of Westminster has signed in your favor under which you will be entitled to a gross sum of ? 1 18s. 0d. a week in consideration of your past faithful service and irrespective of any work which you may do for His Grace after the Deed comes into effect. The Deed will be in force for seven years if you and the Duke should so long live， and His Grace can reconsider the position at the end of that period. We explained that there is nothing in the Deed to prevent your being entitled to and claiming full remuneration for such future work as you may do， though it is expected that in practice you will be content with the provision which is being legally made for you for so long as the Deed takes effect， with the addition of such sum （if any） as may be necessary to bring the total periodical payment while you are still in the Duke‘s service up to the amount of the salary or wages which you have lately been receiving. You said that you accepted this arrangement， and you accordingly executed the Deed. We write， as promised， to confirm the explanation which we gave you on the 6th instant. If you are still quite satisfied we {515} propose to insert the 6th instant as the date of the Deed and we shall be obliged by your signing the acknowledgment at the foot of this letter and then returning it to us. Yours faithfully， （Signed） Boodle， Hatfield & Co. Stamp 6d. Frank Allman的回信内容如下： To the Duke of Westminster， D.S.O. and to Messrs. Boodle， Hatfield & Co.， his Solicitors. I have read the above written letter， and I confirm that I accept the provision made for me by the Deed. I agree to the Deed being dated and treated as delivered by and binding upon the Duke of Westminster and myself. （Signed） Frank Allman." 五、陪审团（Panel）的意见 陪审团由9人组成，包括：①Finlay， J.；②Lord Hanworth， M.R.；③Slesser，L.J.；④Romer，L.J. ；⑤Lords Atkin， Tomlin；⑥Lord Russell of Killowen；⑦Lord Macmillan；⑧Lord Wright；⑨Lord Atkin。
（一）支持上诉人的意见 陪审团成员中有四人（以上第2、3、4、9位）支持上诉人的观点，认为应允许上诉人将相关支付在税前扣除。
整理汇总他们的理由，主要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这些支付是基于有关雇员以往的忠诚服务（Past Faithful Service），而不是契约生效之后，为上诉人的工作（Irrespective of any work which you may do…after the Deed comes into effect），因此这些支付不应属于工资薪金。
除非能够逐条驳斥这些契约，否则必须接受它们，允许进行税前扣除。
第二，雇员是按照协议工作的，如果他没有要求上诉人为他支付额外的报酬，应视为他放弃对超过契约总和之外的工资要求。
上诉人与其雇员之间的信件，最大的影响是，修改了决定工资的权利，这些工资是按照契约规定的额外的部分。
也就是说，雇员有权力要求上诉人为他继续提供的服务支付额外的报酬，虽然这些雇员放弃了这一权力。
只有这些额外的报酬，才属于工资薪金的性质；而契约中约定的金额，不属于工资薪金。
第三，不可否认的是，劳动协议也许是上诉人用来逃避部分附加税负担的策略。
我使用“策略”这个词并不带有任何贬义：必须承认，不论贫穷、谦逊或者富裕、高尚，人们都拥有法定的权利，去处置他的资产、收入，来使自己承担最少的税负。
从法律角度，法庭的唯一的功能是，当它们影响税收时，确定它的合法结果。
（It was not，I think，denied，at any rate it is incontrovertible，that the deeds were brought into existence as a device by which the Respondent might avoid some of the burden of Sur—tax.I do not use the word device in any sinister sense： for it has to be recognised that the subject， whether poor and humble or wealthy and noble，has the legal right so to dispose of his capital and income as to attract upon himself the least amount of tax.The only function of a court of law is to determine the legal result of his dispositions so far as they affect tax.） （二）支持税务局的意见 但陪审团中有五位成员（以上第1、5、6、7、8位）支持税务局的观点，认为应驳回上诉。
他们的理由主要包括： 第一，只要这些报酬是为他的雇员支付的，就必须被当作是具有工资和薪金的性质。
第二，法庭应重视事件的“实质”（the True Effect and Substance）：收款人为了取得与他之前的工资和薪金相当的报酬而为公爵提供劳务。
因此，只要他一直是提供这样的劳务，相关的支付必须被当作工资薪金。
应消除对语言运用的误解，越早越好。
第三，相关的信件往来中，没有任何构成合同，或类似于合同的东西。
受约人没有按照约定采取行动，向雇主要求更多的工资。
信件对当事人的责任、权利没有任何影响―也就是说，信件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第四，从语言技术角度讲，上诉人的安排符合所得税的语言规则，这可能会让人相信，上诉人是正确的。
但起决定性作用的应该是，这些交易是否影响到了他的纳税义务。
这比文字游戏更重要。
其他许多雇主不敢效仿上诉人，是因为他们害怕冒险，担心他的雇员也许会离开他去别处就职，却继续从他那里按周取得养老金。
六、判决结果 高等法院的律师团（Counsel）的律师们（Commissioners）在分析了上诉人与其雇员之间契约的真实的影响和实质性之后认为，事实上，只要契约的接受者继续为上诉人提供服务，为这些雇员们设定的报酬，实质上就是与工资和薪金具有同样性质的，而不是可以在附加税前扣除的年度支付（Annual Payments）。
1935年5月7日最高法院判决，驳回上诉。
七、案件思考 按照现代税收筹划的思想对这个发生在80年之前的税收案件进行分析，这显然是温斯敏斯特公爵进行的一个税收筹划操作。
虽然法庭没有支持温斯敏斯特公爵的做法，但从陪审团成员的意见中也可以看出，即使在80年之前，也无人能够否定这一税收筹划方案在形式上的合法性。
同时，对这样案例的广泛援引过程也显示出，对于经济学以及相关领域的研究者而言，无论是被多少学者、在多长时间内、多少次引用的文献，对一手原始文献的研究，依然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作者单位：天津财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