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尼伯龙根之歌》里的跨文化因素

摘 要:作为民间故事的载体,西方古典史诗中包含了大量的古代城邦与部落间跨文化交流的内容。本文以德国中世纪英雄史诗尼伯龙根之歌》为例,通过考察该部史诗中的跨文化交流相关内容,尝试对作品所蕴含的相关观念和内在精神进行分析和梳理,寻求开拓一些思路和体验。

关键词:史诗尼伯龙根之歌跨文化交流他者

作者简介:杜鹏,男,汉,江苏徐州,北航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和吉林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方向:语言与文化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8——02。

尼伯龙根之歌》是产生于德国中世纪的民族英雄史诗,约成书于12、13世纪之交,相传由艺人们根据民间传说改编而成,是一部集体创作的巨著。讲述了尼德兰王子齐格弗里德因爱慕勃艮第国王恭特尔之妹克里姆西尔特,帮助国王迎娶了冰岛女王布伦希尔德,从而得以与其妹结合。后因两位姑嫂之间的矛盾,致使齐格弗里德惨遭杀身之祸。克里姆西尔特不得已远嫁匈奴,最终为夫复仇。全书跌宕起伏,气势恢宏,读来令人回肠荡气,体现了古代英雄主义的不屈气概。

一、史诗中的跨文化因素。

西方文明间的跨文化交流由来已久,自古代城邦社会从农业经济向工商业经济发展的伊始,代表着不同文化背景的族群和部落之间便在贸易、军事等方面进行着或亲善,或敌对的交流和碰撞。而主要取材于传说故事的史诗,在对丰富的民间素材和养料进行广泛的汲取和加工的过程中,逐渐成为了记录这些事件的重要载体。其中,城邦或部落之间的军事和战争活动构成了相当篇幅的内容和线索。比如希腊史诗《伊利亚特》,即描述了希腊人远征特洛伊城的十年战争。同样,《尼伯龙根之歌》也是以西格弗里德击败撒克逊部族拉开帷幕,以勃艮第人血战匈奴国结尾。这些战争行为本身大都有明确的现实目的,并不直接因为跨文化沟通的失败而导致,但它侧面反映了战争的主体所谓‘自己人’对‘他者’的看法和态度,透露着‘本族人’对其它文明即‘异乡人’的观念和认识。亨廷顿认为文明之间发生冲突的肯本原因不在于经济或制度上的差别,而在于文化的差异。换言之,文化决定了族群内部的总体意识形态和思维方式等。著名跨文化研究学者Larry A.Samovar认为跨文化交流即‘带有不同文化符号系统的群体间的交流,這种差异足以改变交流事件本身’。文化研究学者普遍认为,几乎所有特定群体总是倾向于以本族文化为中心,以习惯的思维预先设定好行为规则,这种定型观念造成的优越感往往是产生偏见和排斥的缘由。《尼伯龙根之歌》也不吝对于异乡人的描写与刻画,既有不同于他们本族英雄的典型‘他者’,比如冰岛女王布伦希尔德,也有遥远的东方异族文明匈奴人,他们在书中虽占有一定的份量,总体还是处于从属与边缘化的地位。但是,除了一些刻板的本民族优越感的表达,这部史诗的文字对待异族文化仍采取了一种在当时比较少有的较为肯定与接受的认知态度,让这部作品本身也显示出某种多元化的属性。

二、《尼伯龙根之歌》中的跨文化认同与借鉴。

尼伯龙根之歌》里的主要跨文化交流对象双方是‘本族的’勃艮第人和‘他者匈奴人,发生的主要事件是克里姆西尔特为了实施复仇,邀请勃艮第国一行人前往匈奴国,并在竞技大会上大肆杀戮,最终双方同归于尽,血流成河。在情节发展过程中,在山雨欲来的阴影笼罩下,作品并没有为了烘托气氛而按部就班的将恶兆、戾气、蛮荒等象征厄运与诅咒的元素移植到匈奴这个充满了未知和神秘感的遥远东方国度,相反,创作者凭借丰富而大胆的想象,不吝溢美之词,展现出了一幅令人神往的美丽画卷:‘那时匈奴的宫廷和国家享尽了荣华,一年四季,人们都在欢乐中度过生涯,国王是慈恩浩荡,王后是乐善好施,因此没有一个不觉得心满意足,欢天喜地’(1386节)。文中还对这个多元文化和谐共存的社会给予了肯定:‘俄罗斯和希腊的许多武士都跟着前来,波兰人和瓦拉几亚人奔得十分飞快。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本国民族的风俗习惯’(1339节)。而且,让人更为惊讶的是,在欧洲中世纪基督教统治壁垒森严的黑暗时期,作品竟体现出高度的宗教宽容:‘他是一位异教徒,我倒也愿往贵国’ (1261节),‘那儿并存着基督教和异教的信仰’(1335节)。总体而言,作品表现了一种后来被歌德称为普遍人性的共同的人性,是带有人道主义理想的大同世界的体现,它认为不同民族之间实际上在价值观念上是相通的,拥有着统一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在这里,对异国文化的正面描绘,对异族人民善良好客品质的赞扬,恰恰和来自本族的阴险狡猾的哈根,冷酷狠毒的克里姆西尔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其说匈奴国之战仅仅纯粹表现腥风血雨、英雄主义,或是人性扭曲,不如说作品还借助异域文明的闪光之处来反衬民族自身的缺陷,并引以为鉴。按照学者Larry A.Samovar的说法,他人是一面镜子,人们正是在交流的过程中更加认识自己,并评估自身的行为。另外,书中还对冰岛这个听上去偏远寒冷的国度送上了赞美:‘在布伦希尔德的国中,不论什么时光,他们都穿着世间难以觅得的最好的衣裳’(344节)。布伦希尔德的国度被修饰的很美好,可是,对异国文化的正面肯定并不足以带给她正统的身份。她是一位外乡人,无法成为真正的主角,只能在故事中以他者身份屈居陪衬的地位;作为原型出自民间传说故事的闪耀着光芒的北欧女神,她在这本书里委屈地扮演着一个负面角色。

三、一位典型的他者

冰岛女王布伦希尔德来自北方极寒之地,是一位神秘的异族女性:‘任何世间的公主,也不能和她媲美;她的美貌无双,她的武艺高强’ (326节)。这些极具魅惑力的传闻来到了勃艮第国王恭特尔的耳中,他请求西格弗里德帮助自己迎娶这位女王。在作品里,布伦希尔德是以一位典型的他者形象出场的。所谓他者,顾名思义,是相对于‘自我’的一个概念,即拥有着和本族文化相异的人群。而布伦希尔德就是作品中被性格异化的一个典型。和温柔娇小的具有自然性别特质的女性不同,她凶暴而残忍,性格乖戾而骄纵,总之,浑身充满了异域风情。尽管国王一行慕名而去,但并未把她看成自己人,甚至是非人,他们像是把她当作猎物来获取:‘高贵的齐格弗里德!你能不能帮我去获得那位女王?’ (332节)。连日后为了她杀害妒恨之人的哈根也劝国王放弃:‘你看中的这位妇女,她是一位道地的妖魔’(438节),‘她只配到地狱里去嫁给魔鬼做新人’ (450节)。在国王一行的‘设局’操作下,布伦希尔德最终背井离乡远嫁勃艮第,但作为一个‘陌生人’,不为本土文化所理解的局外人,可想而知,她的生活必然是疏离于主流观念,必然要为争取个体存在而竭尽全力。因此,即使和国王完成了婚礼,她也不愿随意屈从于男性的淫威,继续为证明自身的个体身份而挣扎着:‘我要远走高飞,逃到我爱去的地方’ (622节)。同克里姆西尔特的尊卑宠辱之争,发现受骗之后的愤怒的歇斯底里,都多少体现了她要求走出局外人地位的渴望。作品布伦希尔德引起的矛盾斗争作为整个史诗悲剧的导火索,似乎也是一种启示,那就是,如果不能在一定的跨文化交流环境下处理好自身和他者的关系,协调多元文化的和谐共处,那结局将注定是悲惨的。

四、异乡人的从属身份。

尽管布伦希尔德这个角色拥有着非常鲜明的性格特征和角色魅力,但她似乎更像是一个影子,在整个作品前半段的故事行进过程中曾一度占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然而,随着情节的发展,在哈根立誓为她出面讨回公道后,这个角色无缘无故的半路消失了,也没有在最后的审判中出现,这场浩劫仅是勃艮第的家事,布伦希尔德作为边缘人物被排除在外,虽免于一死,但仍让人为她的异化身份感到唏嘘。同样,作为勃艮第家族内部矛盾斗争的主战场,匈奴国的人民也难逃劫难。在对匈奴国进行了一番礼赞和美誉之后,作品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也拖入了本不相干的战争冲突中,在刀光血影之中,为克里姆西尔特所利用的匈奴武士虽然人数众多,却难以和陷入重围、孤军奋战的勃艮第英雄匹敌。英雄们英勇作战、慷慨赴死,他们的光环在此时达到了最高光,而可怜的匈奴战士却一批批倒下,尸横遍地,他们的種族从属地位在战斗能力这一人类最直接的表现形式上显露无遗。作品在这昂扬的最后一幕袒露了创作者内心深处所怀有的强烈的民族自豪感,文中似乎也借厨子鲁默尔特之口说出了勃艮第族人的心里话:‘世界上有什么地方能比此地更好?’ (1467节)。无论如何,这部史诗已经在摈弃文化偏见和接受异域文明的路上做出了努力,尽管它对待异域文化的客观态度仍是一种‘主观性’的客观,是建立在自主认识基础上的,并没有充分聆听他者的真实心声。创作者仍无法摆脱他们心中的民族优越感,因此,作品具有一定程度的视本民族文化为主位的‘人文中心主义’思想。

结语:

作为一部伟大的欧洲中世纪英雄诗篇,《尼伯龙根之歌》流露了一定的跨文化接受度和尊重度,对于本民族与他者之间的文化差异能够较为客观和平衡的对待,这种甚至可以包容异教的极为容忍的态度在那个时代实为难能可贵,不失其为不朽史诗之名。但同样也不难看到,这种表面上的一视同仁也是根植于视本民族文化为中心的基础上达成的。在世界文学思想与跨文化概念出现之前的文学作品里,尤其在这种古代先民集体创作的民族史诗与传奇中,其民族中心主义思想的体现还是非常鲜明的。

参考文献:

[1]Larry A.Samovar,Communication Between Cultures[M]. Cengage Learning, 2016:43.

[2]钱春绮(译),尼伯龙根之歌[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3]潘一禾,西方文学中的跨文化交流[M].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9—15.

[4]尹虎彬,史诗观念与史诗研究范式转移[J].中国民族大学学报,2008(35): 124—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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