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文教学境界的文化追求

一、境界教学境界溯源。

境界,原是“疆域”的意思,指一定范围内的一块疆土。《列子·周穆王》中有“西极之南隅有国焉,不知境界之所接”之句,其中“境界”一词即属此意。后来,“境界”词义渐渐虚化,玄学典籍中的“竟”,就是“境界”的意思。《庄子·齐物论》中所说的“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忘掉死生忘掉是非,到达无穷无尽的境界,因此,圣人总把自己寄托于无穷无尽的境域之中),就是典型一例。

魏晋时期,“境界”多见于佛学经典,意谓“自家势力所及之境土”。这里的“势力”是指我们各种感官所感受的“势力”。譬如,人的眼睛能够看见并识别颜色,这颜色便称作“色境界”;耳朵能够听见并识别声音,这声音就叫“声境界”。有时“境界”也用来比喻人的修养造诣所达到的某种程度。

盛唐时期的诗论、文论中开始出现“境”,如王昌龄《诗格》中提出“诗有三境”:“物境、情境和意境。”宋、元、明、清时期,“境界”被广泛运用于诗画、戏曲、小说、散文的评论中,渐渐成为中国古典美学特有的概念。

近代学者王国维标举“境界”一词为品评宋词的准绳,成为“境界说”之集大成者,他在《人间词话》开篇即说:“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他阐释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如今,“境界”一词已普遍用于道德、文学、艺术等范畴,《现代汉语词典》中解之为“事物所能达到的程度或表现的情况”。

课堂教学在我国的兴起始于清朝末年的1862年,京师同文馆是我国第一所实施课堂教学的学校;而课堂教学得以在全国推广,则是在1902年清政府颁布《钦定学堂章程》(即壬寅学制)之后。我国课堂教学经历了150余年的发展,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基于对“境界”说的思辨与探寻,一代又一代的老师,尝试对“课堂教学境界”进行界定。查阅文献,我们发现典型的说法主要有两种。

一种说法认为,“课堂教学境界是对课堂教学情境和效果的描述,它是通过教师的教法和附着于其自身的教学风格体现出来的,以学生的学习状态为标志的,以课堂教学气氛为烘托的,师生共同达到的一种可预期的教学效果状态,它是教师驾驭课堂、调动学生能力的体现。”[1]。

另一种说法认为,“课堂教学境界就是上课之时,教室之内,教师学生完全沟通,融为一体,教师全神贯注地教,学生专心致志地学,教与学和谐一致,有机统一;教师各种教学方法运用得当,学生主动积极,紧密配合;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而知识也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交接。一节课结束,目标达到,任务完成。”[2]这两种说法都很有见地。

二、古诗文教学境界的内涵和意义。

中国几千年教育史,其主体即语文教育,而古诗文教学又是整个语文教育的内核与载体。这是从广义而言。此处我们所言的古诗文教学是狭义的,主要指1862年之后形成并发展的古诗文课堂教学。那古诗文教学境界的内涵到底是什么呢?

笔者认为,古诗文教学境界就是古诗文教学所能达到的程度或表现状态,它以教学目标为指引,以古诗文教学内容为载体,以师生交流为路径,在一定的教学情境中,通过科学性、艺术性、创造性的教学活动,所达成的一种理想的教学状态,是师生精神互动创生且共同享有的意义世界。

在语文教育实践中,提到古诗文教学,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往往不是“境界”,而是“死于章句,废于清议”八个字。“死于章句”是指在古诗文教学中“死抠字词,不见文章、文学、文化,或者说,更多的是把古诗文当做孤立的语言材料处理,而不是当做活生生的作品来教学”。“废于清议”是指古诗文教学“架空文本,架空语言,侈谈文学、文化,结果语词掌握不了几个,文章没有读懂多少,得到的只是抽象空玄的人文思想的碎片而已”[3]。人们用这八个字,其实是形容长期以来古诗文教学的现状:在虚实之间徘徊,走两个极端,效益低下。为了彻底革除这一弊端,许多老师开出了许多“处方”。赵谦翔老师还特别提出了“绿色文言教学”。在当今“语文是工具性、人文性的统一”这一语境下,人们提得最多的是“言文结合”、“言文并重”。那它们是否就是我们企求的目标呢?让我们先来看个课例。

一位老师执教苏轼的《石钟山记》,他是这样设计的。教学目标三个:1.理解并积累文中的词类活用、特殊句式等文言知识;2.品味文章的写作特色以及文章蕴含的道理;3.培养学生自主、合作学习的习惯,为他们阅读浅易古诗文能力的逐步形成奠基。教学用时:一课时。教学步骤除了导入语、结语外,主要有四个:1.引导学生“读一读”,会读课文;2.引导学生“译一译”,结合书下注解能通译全文;3.引导学生“品一品”,品文章思路、品写作技巧、品人生道理;4.引导学生“练一练”,对文言知识进行梳理、深化积累,并进一步拓宽学生的阅读面。

这堂课有没有注意到“言文结合”、“言文并重”?应该说是做到了,但这种状态,是否我们理想中的境界呢?显然不是!在这堂课上,言、文仍然是两层皮,他的这种言文结合,仅仅是由“言”到“文”的一次性完成,而不是“言中有文、文中有言”。我们憧憬的古诗文教学的理想境界,它的呈现应该是“言文交融、来回穿梭、循环往复”的一种动态过程,以及由此生成的意义世界!

研究古诗文教学境界,其突出的意义有这样三个。

首先,进一步凸显了古诗文教学的内容:积累文言知识、理解文章内涵、传承文明,也进一步彰显了古诗文教学的方式:言文交融、来回穿梭、循环往复。

其次,古诗文教学境界的生成愿景,呼唤教师角色的进一步蜕变,呼唤学生主体的深度介入,呼唤真情实感、真才实学、真知灼见的对话,对话由表象走向深层成为可能,也成为必然。追求境界古诗文课堂将是生机勃勃、春色盎然的。

第三,在坚守知识教学的同时,古诗文课堂教学的人文性将越发突出,因为“言文交融”的着力支点是四个文言文章、文学、文明;而且随着文化课堂理念的渐入人心,在学习文言文章、文学,传承文明的过程中,教师学生为本,积极践行人文关怀,学生学习古诗文的兴趣会更趋浓厚、积极性会更高,古诗文教学效益会大幅提高。

三、古诗文教学境界的生成路径。

1.把串讲与涵泳结合起来。

串讲和涵泳是语文教学的传统工艺。任何一种教学方法都有利弊,串讲、涵泳也不例外。黄厚江老师曾说:“我是坚决反对初中的文言文教学采用串讲的方法的。”[4]黄老师强调说的是“初中”,不知他对高中古诗文教学持何看法。不过实践表明,在追求古诗文教学的文化意蕴时,这两种方法往往有独到的“功效”。邓彤老师教学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就是这样做的——。

师:你们从这一段文字看,归有光在他的书房里读书,应该是一种什么心态?他在书房读书是一种什么感觉?……。

生:在那个小书房里,有一种自娱自乐的感觉。

师:我很欣赏你说的自娱自乐,你觉得哪些词句能看出自娱自乐呢?

生:借书满架。

师:你能体会怎么个自娱自乐?

生:就是他在那个小书屋里,生活悠然自得。

师:你看,“借书满架”什么意思呢?先看注释。没有注释?哦,你们的课文是临时印的。没关系。老师给你们解释。有人说,“借书”是“借来之书”,那归有光是不是借书从来不还啊?(学生摇头笑)。

师:那为什么又满架借书呢?

生:爱读书。

师:不错。有专家评价说,这四个字别太落实了,就是讲房间的书多。有一点你们体会体会,一间小小的房子,满架图书,这时候这个读书人站在书架前面,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生(杂):有成就感,有知识。

师:对,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好像这架书就是士兵,我就是元帅,我正在检阅我的士兵、我的军队,所以读这四个字的时候应该怎么读?

生:骄傲。

师:你来“骄傲”一下,把这四个字读一读。

生:(小声地)借书满架。

师:好像有些胆怯,怯生生地,不够骄傲。(全班学生笑)。

生:(大声地)借书满架。

师:声音大一些,再“骄傲”一下。

生:(大声骄傲地)借书满架[5]。

老师在这部分教学中,既有词语解释的“稳重”,也有揣摩人物情感的“灵动”,前者以“讲”落实,后者以“读”来落实,而朗读是“涵泳”最重要的方式。两方面结合,相得益彰,效果明显,耐人回味。

2.把语境与明象结合起来。

语文教育应该是明象的。王弼说:“意以象尽,象以言著。”王夫之亦云:“天下无象外之道”,“言以明象”。可见,文章的表里应当分为语言层、形象层、意蕴层,即所谓“文”、“象”、“道”三个基本层次。其中“文”是“象”的形式,而“象”是“文”的内容;“象”是“道”的形式,而“道”又是“象”的内容。跨越“象”,以“文”径直解“道”的过程,是违背阅读认识规律的,是不能达到真切“悟道”的高境界的。优秀的作品总是充满了生命的奥秘和机智,是灵与肉、光与色、形与神有机融合起来的意象体,教材中的古诗文作品概莫能外。我们来欣赏王君老师的一段课堂实录,理解会更深刻。

(课件展示写景句)。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师指导学生朗读)。

师:这样的一副雪景,你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生:我感觉第一句给人一种苍苍茫茫的感觉。

师:是吗?但老师觉得呀,这一句有问题。你看“天与云与山与水”多拖沓啊,开头我们还说张岱作文惜墨如金呢,这里居然一连用了三个“与”,我看一个都不用也行。

生:不行,老师

师:为什么不行?你看我读。(师去掉四个“与”,很认真地读了)我们对比再读一读。先去掉“与”读一遍,然后再把原文读一遍。(生对比读了一遍)。

生:哦,老师,我感觉出来了,这四个“与”并不多余,它让“天、云、山、水”四个景物融和在了一起,如果去掉,好像它们之间的界限很清楚似的。

生:四个“与”字就造成了一种天地苍茫的浩大气象。有这四个“与”,后文的“上下一白”才显得更有气势。

师:好样的,有眼光!来,咱们读出天地苍茫的景象。(师指导学生拖长音调读,摇头晃脑,读出韵味儿)。

生:我觉得文中的量词用得很怪,和我们平时的不一样。

师:有同感。我如果来写,我会这样写:“惟长堤一条,湖心亭一座,与余舟一艘,舟中人两三个而已。”你认为如何呢?

生:我觉得作者就是想把后面的景物写得很小很小,好和前面的“上下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师:有意思!你的这句“就是想”激发了老师的共鸣。我也觉得这句话不仅是量词有问题,而且顺序也有问题呢,如果我来写就这样安排:“湖上影子,惟舟中人两三个、余舟一艘、湖心亭一座、长堤一条。”你看,越来越清晰,符合人的心理要求嘛!

生:不好,味道全没有了。

师:啥味道?

生:好像作者要把自己融进苍茫宇宙的那种味道。

师:“融进”这个词用得妙!是啊,老师也感觉到张岱是想和自然融合在一起的,否则你说,张岱和舟子是在船上的吧,他怎么能够说自己和舟子是“舟中人两三粒”呢?这视角根本就不对啊!

师:还有,咱们读读最后一句,把那个“而已”的味道读出来。

(生反复读“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教师反复指导“而已”的读法,去掉再读)。

师:感觉到这“而已”的言外之意了吗?

生:景啊,人啊,不过是这沧海一粟罢了,在苍茫天地中,他们都似有似无,“天人合一”了!(师生热烈鼓掌)。

师:哦,这同学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痴人眼中有痴景,是因为有个“天人合一”,融入宇宙的愿望啊!这样看来,当时张岱去湖心亭看雪,他是怎么定位自己与自然的关系和世俗社会的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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