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文學述議:明朝文學_华夏文学

第七編 明代文學 緒論 雖然元代未滿百,卻使華夏到深秋。士退農減工商起,建城擴市為利謀。

載道雅文漸趨隱,小說戲曲作主流。時至明朝仍延續,車到下坡勢難休。

開國皇帝朱洪武,採取措施轉世風。調節士農工商位,欲使天下復歸正。

士以從政農衣食,工商利在有無通。雖廢丞相三省制,卻重教化尊儒經。

農戶初步得安定,解散工奴商稅輕。怎奈洪武多專制,文士為官難善終。

明朝中期天下定,官員逐利求安泰。江南工商再活躍,利誘士農世風壞。

世俗風氣轉庸俗,文不載道學市儈。小說戲曲又興盛,情色娛樂講利害。

官方倡導學程朱,學者多以謀利祿。學而不習即是偽,並非程朱有罪辜。

為救世風王學起,守仁陽明為最著。重視本心致良知,知行合一達聖途。

倘若此心非本心,此心反被我心錮。王艮李贄何心隱,漸入離經叛道處。

意必固我聖所絕,敬畏聖言為君子。王學後生狂性起,張揚個性因此始。

妄解本心作我心,進而改我以成私。私心私情與私欲,猖獗明末之一時。

如此悖道亂天理,不可讚與文學史。典雅文學淪落後,世俗庸俗盛於世。

深秋風烈生氣藏,預告履霜堅冰至。無論何朝與何代,興盛皆須賴君子

待到賢人不得志,便近朝代敗亡日。

明代小说最突出,又有語體文言殊。民朝至今倡白話,因此語體受關注。

歷史演義有三國,綠林傳奇有水滸。神魔系列有西遊,金瓶誨淫罪可誅。

三言話本馮夢龍,擬作二拍淩濛初。瞿祐文言有三燈,傳奇志怪非正途。

明初戲劇近於正,中期開始亦轉俗。雜劇徐渭四聲猿,歌代嘯名亦顯著。

沈璟代表吴江派,临川派有汤显祖。臨川四夢美情戀,為情死生杜麗娘。

明代诗词與文章,如蘭在穢不聞香。高啟劉基與宋濂,明初詩文可稱強。

臺閣體與茶陵派,前七子有李夢陽。後七子有王世貞,唐宋派推歸有光。

科舉八股有可取,心學著作當典藏。詩歌流派固然眾,递相替代互消长。

名復古者非復古,反復古者個性張。俗曲民歌真情色,因反教化而稱芳。

詞至明末有起色,愛國詞人可讚揚。陈子龙與夏完淳,可謂詞壇一縷光。

第一章 三國演義 陳壽撰寫三國志,此為三國之正史。唐宋民間傳故事,宋說三分在瓦肆。

元有三國志平話,三分事略亦類似。湖海散人羅貫中,撰寫成書明初時。

隋唐演义平妖傳,據稱作者亦羅氏。現存最早嘉靖本,全書二百四十題。

名為三國志演義,書中每題皆七字。明末李贄作批評,併作一百二十回。

清初毛纶毛宗岗,修訂評點成定式。毛本漸成流行本,人或誤認當史實。

借史言志不可倡,戲說歷史更其次。史事固然可評說,虛構戲說亂必孳。

演義借史演其義,以史為器達私意。褒貶由我不由道,末流以史做兒戲。

所幸三國尚合道,宣揚王道與仁義。且將正統歸蜀漢,君仁臣賢友義氣。

玄德孔明關雲長,報國安民志弘毅。君臣遇合友輔仁,均非奪權謀私利。

為義顯仁輕死生,道德崇高感天地。不以成敗論英雄,君子但求盡心力。

仁君劉備字玄德,備字涵有周全意。玄德二字依老子,名字德行不相異。

生而不有為不恃,長而不宰合道義。身為皇叔擔大責,立志興漢除奸逆。

以忠持己心意誠,寧死不行不仁義。治理新野庶民安,夏口危難不相棄。

待人有恕不強迫,忍痛放卻徐庶去。三顧茅廬禮賢士,桃園關張拜兄弟。

从谏如流行寬厚,真情流露多哭泣。欲摔其子因子龍,以衣喻妻非本意。

關公身死吳所害,玄德復仇輕權利。白帝託孤真情義,終生但為天下計。

一失足成千古恨,伐吳自傲傷元氣。謀事在人成在天,君子所重惟道義。

奸雄曹操字孟德,稱德實則是無德。幼年诈病嘗欺父,後挾君主權專國。

唯才是舉不尚賢,以智治國亂其國。愛才但求為我用,非為百姓非為國。

雖然才子多歸往,非因利誘即脅迫。利誘關公終落空,脅迫徐庶又如何? 不忠不仁且不義,擅殺大臣猜忌多。斩杀荀彧及王垕,杨修祢衡不許活。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奸惡度人亦奸惡,全家被滅吕伯奢。

若謂稱雄在用兵,奸惡卻在其心邪。用計篡取漢權位,轉眼又被司馬奪。

聰明反被聰明誤,恃強終難逃以劫。自古奸佞討人喜,喜奸佞者即自絕。

諸葛孔明人稱智,須知忠賢最相當。仁智合和在一身,莫謂僅僅一智囊。

博學深識知天命,不計名利志圓方。躬耕三顧隆中對,用之則行舍可藏。

據蜀聯吳以抗魏,促成三國鼎足張。仁智勇為三達德,君待以禮臣忠良。

託孤可表忠且信,後主雖愚無欺罔。鞠躬盡瘁死不已,千古難得一丞相。

義氣干雲關雲長,面如重棗髯美長。青龍偃月赤兔馬,勇武俠義美名揚。

威武不能屈其志,贫贱不能移其強。暫敗投曹約三事,拒色蔽錦受馬賞。

快意恩仇輕生死,華容道上最為詳。既是忠臣亦義友,心中無欲人自剛。

三國史實早已定,先天命數不可輕。玄德孔明均知曉,君子盡心不計功。

莫道浪淘英雄盡,是非成敗轉頭空;古今興亡百姓苦,豈可都付笑談中? 人謂曹魏得天時,豈知曹氏傀儡形?或言東吳得地利,長江天險不足憑。

惟有蜀漢得人和,其時其地民可寧。但有仁君賢臣在,終究可使天下平。

有人讀之學奸詐,有人學智謀成功。同一本書讀有異,只緣立心有不同。

三國演義學史記,並非世俗風情書。重在賢人與仁政,故與所謂小說殊。

標榜仁義與忠信,不以情色誘世俗。古人言行人可見,人物內心不可睹。

章回小說由此創,體制完備是水滸。借史言志無惡意,混淆史實非正途。

漢末三國到西晉,爭戰頻繁不可數。書中描寫必然多,血流豈止能漂杵? 古言兵非吉祥物,稱善戰者有罪辜。後世來讀三國者,當知仁義是正路。

三國演義源於史,其中史實有七分。三分虛構雖誤人,總體尚且不失真。

主要描寫君臣將,罕見家屬與庶民。重在言志非娛樂,因此寫事不寫心。

歷史演義寫歷史,進程以時不以人。起承轉合事完備,全書自然而告竣。

作者寫數為言志,非為瓦肆作講論。因此採用書面語,雖用文言不甚深。

從此形成演義體,後世仿作眾紛紛。自從開闢到民國,正史如主此如賓。

第二章 水滸傳 宋江占山受招安,宋史所記惟數言。南宋民間有故事,已有多種說梁山。

大宋宣和遺事裏,其事記載漸漸全。元有大量水滸劇,洋洋灑灑成大觀。

有人據此撰成書,作者多稱施耐庵。或謂羅貫中所作,或謂施作羅補全。

或道羅作施又續,或道施羅皆託言。古人既不爭版權,且休考索費時間。

此書版本極複雜,有繁有簡有長短。繁本大體有三類,前七十回無改變。

一是七十一回本,力主此說金聖歎。二是只有百回本,名為忠義水滸傳。

三是一百二十回,水滸全傳今常見。此外河北出古本,書中未寫受招安。

為民做主抗朝廷,如今學界斥為贗。簡本繋從繁本來,回目皆有百餘篇。

人間永遠有忠奸,奸臣當道人不安。聖賢教導須舉賢,君主常不辨忠奸。

奸臣逼得官民反,迫不得已上梁山。只反奸臣不反君,居身朝外亦鋤奸。

自稱替天以行道,除霸安良百姓歡。鋤惡未盡受招降,英雄冤死令人憐。

百姓受欺無訴處,梁山暫為解倒懸。官方不倡俠義客,亂世俠義民所盼。

官方視之為賊寇,故稱此書誨盜篇。倘若官為民做主,水滸遍地國亦安。

仁政不施生民怨,焚盡水滸有梁山。惟有任賢遠奸佞,方能國泰民也安。

水滸非為官員作,乃為士民作宣言。因此中有江湖氣,亦有匪氣雜其間。

口語文言自古分,端賴文言傳統存。口語入文即用雅,解說文言用俗文。

百年定調反傳統,因此極讚語體文。國人習慣語體後,見到文言多煩心。

心志已然羨西學,口中所言亦此心。既然我手寫我口,傳統因此便沉淪。

水滸全書用語體,用法與今甚接近。洪武之後都北京,天下漸習北詞音。

語體用來寫人物,固然亦能傳其神。不應因此貶文言,不應廢棄文言文。

水滸一百單八將,神態原本各不同。小說再加傳奇化,吸引讀者看英雄。

文學如再行教化,令人喜愛即成功。宋江尚有文人氣,反使讀者厭惡生。

寧可朝廷辜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替天行道行忠義,此是主旨不可輕。

智者動人仁者靜,人喜吳用公孫勝。近人而又超人者,魯達林沖與武松。

若論作文之法門,能在同中寫不同。李逵沂山殺四虎,武松景陽鬥大蟲。

金蓮被誘西門慶,巧雲主動偷寺僧。時過境遷人亦變,前後性情有不同。

即如林沖初忍讓,忍無可忍刃仇凶。技巧可賞難以學,莫倡巧言誤人生。

水滸雖以史為基,卻是有意作傳奇。但取史實三分事,精心杜撰七分虛。

所寫人物成對比,兩兩成群相對舉。百單八將對四奸,天罡地煞詳略異。

故事連環相鉤索,百川合流大聚義。群雄共行除四寇,宛如江河歸海去。

粗人用語顯粗狂,文人用語多含蓄。為求通俗用語體,明快傳神後人喜。

此後續作仿作多,蕩寇志者反其意。英雄傳奇相繼作,構成龐然一大繋。

若論立德與立意,三國尚高水滸低。朝廷對此無須滅,倡導雅正最為宜。

第三章 西遊記 華夏道統始羲皇,堯舜承續傳三王。五伯時期大道裂,私言橫議霸氣強。

孔子老子憂天下,傳道述古訂文章。戰國爭戰黎民苦,諸子獻策各奔忙。

孟子師孔宣王道,西漢道統再現光。東漢佛教入中國,時逢中華多亂亡。

道教本自重靜修,漢朝之後多轉向。或重鉛汞外丹道,或偏符咒鬼神方。

佛道一時極興盛,一直延續至隋唐。科舉所考雖主儒,朝野卻多佛道場。

華夏道統處危地,佛教在俗位漸上。宋人興儒盡心力,官倡與俗不一樣。

元代明朝亦如此,五經四書成虛講。忽略內外與主次,三教合一成虛妄。

三教可謂同一源,亦可貫通以修養。隨意雜交或抑揚,華夏道統必受傷。

作品重俗為化俗,化俗捷徑在通俗。藉助民情與民欲,誘使眾人入熔爐。

外來宗教入中土,往往均以誘為主。神妖靈怪奇異事,令人不覺歸其途。

西遊崇尚奇與幻,既有哲理又悅目。怪力亂神子不語,西遊於此卻獨步。

其事本來實有之,源於玄奘入天竺。事載大唐西域記,歷盡艱險飽辛苦。

元人據此作詩話,人事皆已與實殊。有猴行者六人從,但是唐僧仍為主。

明人據此再推演,撰寫百回成巨著。主角改為孫悟空,佛道皆見不見儒。

今存明刊百回本,作者之名未曾署。或云道士丘處機,或謂吳承恩所著。

或言西遊倡心學,明心見性為主題。實將儒教與佛道,相互摻雜在一起。

總歸所倡在修心,寓有見性成佛意。悟空別名作心猿,心猿不定行無跡。

八戒別名為意馬,人心放縱顯行跡。收束意馬成羅漢,安定心猿證菩提。

追求道德之完善,此為三教之通理。張揚個性非所宜,莫以今論亂真諦。

此猴寓為天地生,未知心性則頑皮。但知本能與情感,擾亂閻羅與天地

天下眾人多如此,狂傲不知有天理。然而其性本自善,天真爛漫非可鄙。

人界固然不可少,此猴生與眾猴異。得以長生識仙魔,得到技能和武器。

待得如來震懾住,五行山下鎮形體。心猿無法再行事,不明心性未明義。

觀音派遣唐僧來,救出並攜取經去。以路有師有緊箍,尊師保師志不移。

外鬥魔怪經考驗,內除心魔與私欲。歷經八十一難後,心意言行始歸一。

人若能學孫悟空,道德完善終可期。眾人多如豬八戒,須能時時以克己。

好吃懶惰多情色,終是凡夫終無益。學儒學道或學佛,均當如此須記取。

西遊事幻而理真,莫謂只是遊戲文。讀者勿為事物牽,明理而行是正門。

悟空八戒申亥體,其心其意皆是人。世人莫以人為傲,人而不仁同獸禽。

書寫天界與冥府,同時亦是寫紅塵。形象滑稽語詼諧,最易使人分其心。

此後改編續作眾,大多粗糙而無文。董說所撰西遊補,尚存西遊記神韻。

三寶太監下西洋,封神演義步後塵。如此神魔不宜倡,更非兒童所讀文。

第四章 金瓶梅 截取水滸一段事,翻作人間濫情篇。禮義廉恥崩壞世,必生惡果在人寰。

明自中葉逢秋末,陰風怒號天色暗。商賈與官相勾連,朝野淫奢風彌漫。

蘭陵才子笑笑生,憤世嫉俗作杜撰。分為萬曆詞話本,張竹坡評崇禎間。

或謂作者王世貞,其父王抒作朝官。家藏清明上河圖,奸臣嚴嵩早垂涎。

王抒作贗嚴嵩察,害得王抒死邊關。世貞為報殺父仇,作書浸毒死世蕃。

嚴世蕃即嚴嵩子,好色縱欲喜淫玩。後世喜讀此書者,何異當時嚴世蕃? 全書共有一百回,所寫西門慶一家。西門身兼官與商,以商通官漸發達。

前妻死立吳月娘,其人品行尚稱佳。孫雪娥本一丫鬟,李嬌兒出青樓下。

書中開篇收三妾,斂財騙色用毒殺。潘氏金蓮惟有色,孟玉樓是富有家。

財色雙全李瓶兒,西門設計歸己家。中六十回寫欲權,縱欲寵妾嫖奸雜。

李氏生子名官哥,潘氏爭寵害死倆。潘氏婢女龐春梅,被迫失身西門下。

西門前妻生一女,早已出嫁到陳家。陳家遇難夫來投,西門奪財歸自家。

女婿竟淫及潘氏,罪在西門難齊家。西門外通王六兒,又欲染指黃氏家。

金玉買得權貴口,西門官商皆通達。梵僧春藥增其欲,潘因奪命送泉下。

後二十回家道落,妻財盡歸玳安下。西門死時月娘產,孝哥被迫後出家。

西門大姐遭慘死,潘氏終被武松殺。龐氏嫁於周守備,私通家人死床榻。

雪娥被賣嬌兒逃,惟有玉樓得其嫁。西門當初狐狗朋,落井下石敗其家。

善惡不分非格致,無誠不正人卑下。身既不修怎齊家?如此豈能平天下? 或許作者用心苦,寫盡邪惡報應事。聖言隱惡而揚善,揚善方能濟其世。

酒色財氣無節制,世風敗壞自作死。誰知人讀此書時,幾人不受染於斯? 時俗固然多邪惡,援之以道方救此。以殺止殺怨報怨,事與願違亂更滋。

文學本應行教化,寫實暴露非其職。明朝因為教不行,俗盛雅衰成事實。

清代亡後法西學,反傳統風極為熾。文學因此離道統,君主之論導政治。

漢武帝與唐太宗,其論未以自名之。治世不尊道與聖,隱患無窮當知之。

人間是非善惡雜,形形色色非不是。揭露描寫便淋漓,終究難以濟其事。

身為父母各有子,父母不正難教子。莫道惟有童不宜,父母即是童之師。

應做光明磊落事,作文寫書亦如此。不欲自家子女看,豈可寫來害人子? 莫讚家常口頭語,文言雅語勝於此。若是口語非文字,口語妙處可讚之。

自從出現金瓶梅,後世類作滿天飛。或寫私欲或情戀,移性動情禮義摧。

隔簾花影玉嬌李,宣洩私欲亂是非。即便才子佳人類,亦使世風轉頹廢。

男女相配不以德,情感才貌成可貴。婚姻非僅二人事,家國天下事相隨。

為情私奔棄父母,此與孝道全相背。一旦婚姻成就後,生老病死不應違。

或謂文人獨創風,始於此書金瓶梅。當知為師首傳道,教化使人明是非。

優伶戲子受尊日,聖賢之道必衰微。世間有此可理解,朝廷提倡即為非。

第五章 三言二拍及三燈 商業發達市民增,追求娛樂亦成風。順應人情與人欲,不懼樂壞與禮崩。

朝廷倡導存天理,世人縱欲卻橫行。宋元時期有說話,說話底本未印行。

待到明朝謂說書,洪武不許入朝廷。中葉以後開其禁,上之所好下更增。

藝人文人相合作,改編創作風氣濃。商家有利世人喜,藉助印刷廣流通。

清平山堂話本早,熊龍峰刊存四種。此後又生擬話本,興起文人創作風。

編寫話本最著名,當屬長洲馮夢龍。喻世警世及醒世,明言通言與恒言。

古今小說為通稱,三者合稱為三言。空觀主人淩濛初,死於崇禎十七年。

取來新奇雜碎事,編為兩書廣流傳。拍案驚奇為書名,水平可以必三言。

姑蘇抱甕老人者,精選二拍與三言。今古奇觀作總名,所選共有四十篇。

此後同類如春筍,盛極一時成大觀。西湖二集石點頭,鼓掌絕塵型世言。

三言二拍重情感,後之所作理為先。其中說教味加濃,反而益於正世間。

君子憂民之所憂,吾儕文章關乎天。樂民不宜縱欲情,知中知和當謹言。

商賈風行士風弱,書中多有尚利篇。人生事業論價值,富得豔遇可通官。

道德禮義日益降,商人牟利被美言。辛勤冒險作者讚,發財致富成眾願。

婚戀最易動人情,尚奇悖禮人喜歡。因此縱情或外戀,且多描寫青少年。

一旦兩人成私愛,無須媒妁將線牽。為情而狂為情死,甚將父母做敵看。

未婚輕易便交歡,敗壞人倫貞節觀。小說戲劇求刺激,有傷風化權不管。

男人無德當譴責,女人無德亦當譴。寡婦改嫁非不可,倡導改嫁卻非善。

無奇無巧無怪異,文章難以起波瀾。美女受害惹人憐,因此小說最多見。

泄導民情君子事,惟泄不導便成偏。二拍竟然污朱子,有時故意敵官員。

當時畢竟全無道,故有忠孝節義談。莫說有此即陳腐,人間無義誰喜歡? 三言二拍是語體,剪燈新話是文言雖然語言不同類,內容卻在伯仲間。

剪燈餘話是仿作,覓燈因話又續篇。三者合刻成以帙,並稱三燈亦廣傳。

此後同類頗眾多,究竟可喜或可嘆?更有筆記志怪奇,數量品種屬空前。

極摹人情世態歧,引得眾人不知正。備寫悲歡離合致,引得眾人入迷情。

刻意追求曲折事,移卻眾人之心性。小說戲曲古所鄙,以其巧言弊暗生。

近百餘年倡革命,傳統因此被進攻。聖賢教化遭破壞,天下無法獲安寧。

合道有禮為華夏,無道無禮夷狄行。明末失卻道與禮,如何能夠敵清兵? 後世仍然不自省,朝代更替必頻仍。孔子讀史曾浩嘆,遵道方能開太平。

第六章 明朝前期詩文 明初詩壇代表者,高啟楊基和袁凱。元末戰亂親經歷,時代創傷歷歷在。

明初整飭文風氣,面對時局生感慨。反思人生多悲愴,回首史事嘆興衰。

高啟自號青丘子,詩名可謂冠明代。吳越紀遊過奉口,眼見戰場傷心懷。

累累白骨橫馬前,貴賤窮通今何在?功名究竟誰成就?殺得乾坤遍屍骸。

欲拯萬民救亂世,但愧無術空傷懷。明朝召之修元史,教授諸王得青睞。

但讀其詩池上雁,全然未見欣喜態。年邁思鄉嘆孤宿,因懷主恩難離開。

青丘子歌表志趣,自比謫仙喜自在。厭遊懶耕任劍銹,吟詩讀書如世外。

嘗登金陵雨花臺,遠望大江詩興來。江山相雄不相讓,長江天塹不可賴。

三國六朝宮生草,英雄割據血成海。幸逢禍亂初平世,惟願南北永往來。

楊基自少負詩名,名列吳中四傑中。四傑高啟與楊基,張羽徐賁亦相從。

袁凱人稱袁白燕,少賦白燕而得名。聖人曾說詩言志,此期詩作重事情。

登金陵雨花臺遠望大江(高啟) 大江來從萬山中,山勢盡與江流東。鐘山如龍獨西上,欲破巨浪乘長風。

江山相雄不相讓,形勝爭誇天下壯。秦皇空此瘞黃金,佳氣蔥蔥至今王。

我懷鬱塞何由開,酒酣走上城南臺。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

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黃旗入洛竟何祥,鐵鎖橫江未為固。

前三國,後六朝,草生宮闕何蕭蕭!英雄乘時務割據⑾,幾度戰血流寒潮。

我生幸逢聖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

古意五首其一(袁凱) 楚人好魚目,越人薦明珠。一日三至門,主人行徐徐。相見纔一言,薄送下前除。

洛陽蘇季子,黃金滿後車。鄒軻誦堯舜,白首走道途。

宋濂之後臺閣興,臺閣所指為宮廷。楊榮楊溥楊士奇,讚美聲德歌太平。

但求平正與典麗,海內晏安慎言行。身在內閣翰林院,身居要職多頌聲。

成化以及弘治間,臺閣體衰出茶陵。李東陽主文壇柄,天下翕然以為宗。

雖是館閣之重臣,卻倡復興漢唐風。重在法度和聲調,軼宋窺唐法詩聖。

就在臺閣風行時,于謙詩作卻不同。不計工拙尚白描,獨樹一幟寫真情。

石灰吟與詠煤炭,高亢豪邁氣沉雄。

明初文章著名者,當推宋濂與劉基。洪武三年科舉興,重視教化明禮義。

皇帝身體而力行,每於宮中學經籍。程朱所注為教材,官編經書與性理。

儒家一時蔚然起,強調事功及踐履。金華學派有宋濂,主持制訂明時禮。

文以載道方為文,文若無道無以立。堯舜文王孔子文,非以文辭為作意。

記李歌與王冕傳,此為著名之傳記。臺閣之體開先河,著有宋學士文集。

其徒儒生方孝孺,嘗得明之學祖譽。北方曹端與薛瑄,力辨佛老倡踐履。

劉基堪與宋濂比,著有誠意伯文集。故事專集鬱離子,托事以諷救時弊。

狙公養狙用詐力,狙智一開皆散去。以術使民而無道,終將使民相背棄。

賣柑者言諷官貴,金玉其外中敗絮。詩有二鬼言其志,整頓天地之秩序。

送東陽馬生序 余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餘,餘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遊,嘗趨百裏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餘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餘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穀中,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 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餘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豔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今雖耄老,未有所虛,猶幸預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後,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於餘者乎? 今諸生學於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於此,不必若餘之手錄,假諸人而後見也。其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餘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 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余朝京師,生以鄉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與之論辨,言和而色夷。自謂少時用心於學甚勞。是可謂善學者也。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之難以告之。

楚有養狙以為生者(劉基) 有養狙以為生者,楚人謂之狙公。旦日必部分眾狙於庭,使老狙率以之山中,求草木之實,賦什一以自奉。或不給,則加鞭棰焉,群狙皆畏苦之,弗敢違也。一日,有小狙謂眾狙曰:“山之果,公所樹與?”曰:“否也,天生也。”曰:“非公不得而取與?”曰:“否也,皆得而取也。”曰:“然則吾何假於彼而為之役乎?”言未既,眾狙皆寤。其夕,相與伺狙公之寢,破柵毀柙,取其積,相攜而入於林中,不復歸。狙公卒餒而死。鬱離子日:世有以術使民而無道揆者,其如狙公乎?惟其昏而未覺也,一旦有開之,其術窮矣! 賣柑者言(劉基) 杭有賣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潰。出之燁然,玉質而金色。置於市,賈十倍,人爭鬻之。予貿得其一,剖之,如有煙撲口鼻,視其中,幹若敗絮。予怪而問之曰:“若所市於人者,將以實籩豆,奉祭祀,供賓客乎?將炫外以惑愚瞽也?甚矣哉,為欺也!”賣者笑曰:“吾業是有年矣,吾賴是以食吾軀。吾售之,人取之,未嘗有言,而獨不足子所乎?世之為欺者不寡矣,而獨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幹城之具也,果能授孫吳之略耶?峨大冠、拖長紳者,昂昂乎廟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業耶?盜起而不知禦,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糜廩粟而不知恥。觀其坐高堂,騎大馬,醉醇醴而飫肥鮮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予默默無以應。退而思其言,類東方生滑稽之流。豈其憤世疾邪者耶?而托於柑以諷耶? 明朝科舉尚八股,太祖劉基所共立。四書五經作命題,略仿宋朝之經義。

重視代聖以立言,雅正順達明道理。學子從小學聖道,不縱私情與私意。

早在成化年之前,其文或對或散句。成化之後重對偶,寫法要求嚴且密。

一代大家名王鏊,述議順暢合規矩。待到正德嘉靖後,文人無不學制義。

歸有光與胡友信,八股之作皆獲譽。另有茅坤唐順之,推崇唐宋文風氣。

明朝後期風氣改,常借聖言發己意。趙南星與湯顯祖,或借八股砭時弊。

文章之中有八股,好比詩歌有格律。反傳統必反八股,因為八股達聖意。

八股文·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王鏊) 原典:《論語‧顏淵篇》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王鏊原文: [一股]民既富於下,君自富於上。(破題) [二股]蓋君之富藏於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 (承題) [三股]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以告哀公,蓋謂君之加賦,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起講) [四股]誠能百畝而徹,恒存節用愛人之心;什一而征,不為厲民自用之計;則民力所出,不困於征求;民財所有,不盡於聚殮。閭閻之內,乃積乃倉,而所謂仰事俯蓄者,無憂矣!田野之間,如茨如梁,而所謂養生送死者無憾矣! (提二比) [五六股]百姓既足,君何為獨貧乎?藏諸閭閻者,君皆得而有之,不必歸之府庫而後歸吾財也。蓄諸田野者,君皆得而用之,不必積之倉廩而後為吾有也。取之無窮,何憂乎有求而不得?用之不竭,何患乎有事而無備?(中二比,也叫大比,要用同型偶句構成,故稱為股和扇,闡發君民財富一體之意,是全篇中堅。) [七股]犧牲粢盛,足以為祭祀之供;玉帛筐篚,是以資朝聘之費。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給之,其孰與不足乎?饔飧牢醴,足以供賓客之需;車馬器械,足以備征伐之用。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應之也,又孰與不足乎?(以上後股,也叫後比,具體舉例說明民之財物皆可為君國所用。) [八股]吁!徹法之立,立本以為民。而國用之足,乃由於此,何必加賦以求富哉?(以上結束,也叫大結,說明一篇主旨。) 有安社稷臣者節選(歸有光) 大臣之心,一於為國而已矣。夫大臣以其身為國家安危者也,則其致忠於國者可以見其心矣,其視夫溺於富貴者何如哉?且夫富貴為豢養之地,榮祿啟幸進之媒,人臣之任職者,或不能以忠貞自見矣,而世乃有所謂安社稷臣者何如哉?蓋惟皇建辟,而立之天子,非以為君也,以為社稷之守也;惟辟奉天,而置之丞兩,非以為臣也,以為社稷之輔也。人臣之寄在於社稷而已。顧糜戀於好爵,則移其心於循利;嬰情於名位,則移其心於慕君,而社稷之存亡奚計哉?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楊起元)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中庸》引言道體之各足,而因以結其意焉。夫鳶魚,物也,而道昭焉。則道之近不遺,而遠不禦,固可識矣。且夫道也者,太極本然之妙也,立天地之大義,生人物之散殊焉者也。大莫載,而小莫破,固矣。不觀之《詩》而益信乎?《詩》有言“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此非徒為鳶魚咏也。葢言飛躍者,性也。鳶飛而魚躍者,率其性也。率性者,道也。于天而于淵者,道咸在也。因物性而知道體之神,論道體而闡昭著之盛,詩人善言道者也。即此觀之,則語其始之所發端,道其肇基於夫婦矣乎。非近也,夫婦亦天地之小者也,一陰一陽立,而道行乎其間矣,此小之所以莫破也,否則,鳶魚之飛躍也,孰為之根抵耶?要其終之所極致,道其察于天地矣乎。非遠也,天地特夫婦之大者也,一乾一坤立,而道塞乎其間矣,此大之所以莫載也,否則,上下之昭著者,孰為之樞紐耶?吁!是足以論道矣。抑斯道也,吾心之道也,萬物皆備。吾心有鳶魚也,陰陽動靜;吾心有夫婦也,健順相承;吾心有天地也,道本自然。心亦活潑,而過求者失之也。故狥生寂滅者紛如,而道之費隱始為天下裂矣,然後知子之善立言也。

第七章 明朝中期詩文 明朝中期世風變,文風因此亦改觀。既得溫飽思淫欲,情色娛樂勢漫延。

詩文不求能載道,尚俗重情學宋前。初有所謂前七子,李氏夢陽領其端。

何景明與王九思,邉貢康海列其間。徐禎卿與王廷相,倡導復古重情感。

所謂復古實借古,反對宋儒尚理言。嘗謂宋儒亡古文,又謂真詩在民間。

文如其人似即可,是否合道且莫管。強調法度與格調,多有針砭時弊篇。

李夢陽有自從行,竊鉤竊國是非亂。何景明有點兵行,嘆無遠慮卻掌權。

除卻關注時政外,亦有篇章寫民間。景明津市打魚歌,如為漁民作小傳。

前七子至嘉靖初,偃旗息鼓漸稀疏。繼之而起後七子,所舉大旗仍復古。

李攀龍與王世貞,聲勢顯赫眾矚目。強化法度及格調,王氏世貞名最著。

但從才思談格調,為篇句字立法度。主張詩中有真我,真詩必自真我出。

前後七子多擬古,或作律詩或樂府。欲使文學與政分,脫離道德教化路。

著意學古非學經,不求中正求喜怒。可歎此風流傳遠,竟誤歧途作正途。

同時又有唐宋派,如唐順之王慎中。師法韓柳八大家,最推崇者是曾鞏。

茅坤編寫八家文,看作文章之正統。唐宋一派重明道,文道非二學六經。

直抒胸臆信手寫,洗滌心源方可行。意謂正心除私欲,道德修養最為重。

雖然繩墨須佈置,悖道雖工亦下乘。今人推重歸有光,惟重寫人與寫情。

實則歸氏通六經,且對史記倍推崇。八股制義稱大家,重視辭達義理精。

先妣事略記其母,項脊軒志寫家庭。若論儒文最正者,須說守仁王陽明。

自劾疏(王守仁) 臣聞之:主聖則臣直,上易知而下易治。今聖主在上,澤壅而未宣,怨積而不聞,臣等曾無一言,是甘為容悅,而上無以張主之聖,下無以解百姓之惑也。伏惟陛下神明英武,自居春宮,萬姓仰德,及登大寶,四夷向風。不幸賊臣劉瑾,竊弄威柄,流毒生靈,潛謀僣逆,幾危郊社。賴祖宗上天之靈,俾張永等早發其奸,陛下奮雷霆之斷,誅滅黨與,剗滌兇穢,復祖宗之舊章,吊黎元之疾苦,任賢修政,與民更始,天下莫不懽忻鼓舞,謂陛下固愛民之主,而前此皆賊瑾之茶毒,知陛下固有為之君,而前此皆賊瑾之蒙蔽,日夜跂足延頸,厶望太平。柰何積暴所加,民痍未復,餘烈所煽,妖孽連興,幾及二年,愈肆愈橫,兵屯不解,民困日深,賊勢相連,殆遍財匱糧竭,旦夕洶洶。臣等備位大臣,不能展一籌以紓患害,寬一縳以蘇倒懸,撫心反巳,自知之罪,莫可究言,至其暴揚於天下,訾罵於道途,而尤難掩餙者,大罪有三,請自陳其畧,以伏厥辜。

夫朝以出政,政以成事。陛下每月視朝,朔望之外,不過一二,豈不以臣等分職於下,事苟無廢,不朝奚損乎?然群臣百司,願時一覩聖顏而不獲,則憂思徬徨,漸以懈弛;遠近之民,遂疑陛下不復念其困苦,而日興怨懟;四方盜賊,亦謂陛下未嘗有意剪除,而益猖獗。夫昧爽臨朝,不過頃刻,陛下何憚而不為?所以若此,則實繇臣等不能備言天下洶洶之情,以悟陛下,是其大罪一也。陛下日於後苑訓練兵事,鼓噪之聲震駭城域,豈不以寇盜未平,思欲奮威講武乎?然此本將卒之事,兼非宮禁所宜。况今前星未燿,震位猶虛,而乃勞力於掣肘,耗氣於馳逐,群臣惶惑,兩宮憂危,宗祀大本無急於是,而臣等不能力勸陛下蓄精養神,以衍皇儲之慶,思患預防,以為燕翼之謀,是其大罪二也。夫日近儒臣,講論道德,涵泳義理,以培養本原,開發志意,則耳目日以聰明,血氣日以和暢,窮天地之化,盡萬物之情,優游泮渙,以與古先神聖為伍,此亦天下之至樂矣。陛下苟知此,則將樂之終身,而不能以須臾舍,奚暇遊戲之娛乎?今陛下自即位以來,經筵之御未能四五,而悅心於騎射疲勞之事,皆繇臣等不能備陳至樂,以易陛下之所好,是其大罪三也。

陛下有堯舜之資,臣等不能導陛下於三代,而使天下之民疾首蹙頞相告,歸咎懷憤,若漢唐之季,臣等死有餘罪矣。伏願陛下,繼自今昧爽以視朝,勵精而圖治,端拱玄默以養天和,正關睢之風,毓麟趾之祥,日御經筵,講求治道,悅理義之悅心,去遊宴之敗度,正臣等不職之罪,罷歸田里,舉耆德宿望之賢,與共天職,使天下曉然,皆知陛下憂憫元元之本心,繇臣等不能極言切諫,以至於斯,自茲以往,務在休養生息,無復有所騷擾,躬修聖學,以立天下之大本,其餘習染,以次洗刷,則民生自遂,若陽氣至而萬物春,寇盜自消,若白日出而魍魎滅,上以承祖宗之鴻休,下以垂子孫之統緒,近以慰臣庶之憂惶,遠以答四夷之觀向,臣等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不勝激切顛隕待罪之至。具上聞。

傳習錄節(王守仁,徐愛) 愛問文中子韓退之。先生曰:“退之,文人之雄耳。文中子,儒也。後人徒以文詞之故,推尊退之。其實退之去文中子遠甚。” 愛問:“何以有擬經之失?”先生曰:“擬經恐未可盡非。且說後世儒者著述之意,與擬經如何?” 愛曰:“世儒著述,近名之意不無然,期以明道。擬經純若為名。”先生曰:“著述以明道,亦何所效法?” 曰:“孔子刪述六經,以明道也。”先生曰:“然則擬經獨非效法孔子乎?” 愛曰:“著述即於道有所發明。擬經似徒擬其跡。恐於道無補。”先生曰:“子以明道者,使其反樸還淳,而見諸行事之實乎?抑將美其言辭,而徒以譊譊於世也?天下之大亂,由虛文勝而實行衰也。使道明於天下,則六經不必述。刪述六經,孔子不得已也。自伏羲畫卦,至於文王周公,其間言易,如連山歸藏之屬,紛紛籍籍,不知其幾,易道大亂。孔子天下好文之風日盛,知其說之將無紀極,於是取文王周公之說而贊之。以為惟此為得其宗。於是紛紛之說盡廢。而天下之言易者始一。書詩禮樂春秋皆然。書自典謨以後,詩自二南以降,如九丘八索,一切淫哇逸蕩之詞,蓋不知其幾千百篇。禮樂之名物度數,至是亦不可勝窮。孔子皆刪削而述正之,然後其說始廢。如書詩禮樂中,孔子何嘗加一語?今之禮記諸說,皆後儒附會而成。已非孔子之舊。至於春秋,雖稱孔子作之,其實皆魯史舊文。所謂筆者,筆其舊。所謂削者,削其繁。是有減無增。孔子述六經,懼繁文之亂天下。惟簡之而不得。使天下務去其文,以求其實。非以文教之也。春秋以後,繁文益盛,天下益亂。始皇焚書得罪,是出於私意。又不合焚六經。若當時志在明道,其諸反經叛理之說,悉取而焚之,亦正暗合刪述之意。自秦漢以降,文又日盛。若欲盡去之,斷不能去。只宜取法孔子。錄其近是者而表章之。則其諸怪悖之說,亦宜漸漸自廢。不知文中子當時擬經之意如何。某切深有取於其事。以為聖人複起,不能易也。天下所以不治,只因文盛實衰。人出己見,新奇相高,以眩俗取譽。徒以亂天下之聰明,塗天下之耳目。使天下靡然,爭務修飾文詞,以求知於世。而不複知有敦本尚實,反樸還淳之行。是皆著述者有以啟之。” 愛曰:“著述亦有不可缺者。如春秋一經,若無左傳,恐亦難曉。”先生曰:“春秋必待傳而後明,是歇後謎語矣。聖人何苦為此艱深隱晦之詞?左傳多是魯史舊文。若春秋須此而後明,孔子何必削之?” 愛曰:“伊川亦雲:‘傳是案,經是斷。’如書弑某君,伐某國,若不明其事,恐亦難斷。”先生曰:“伊川此言,恐亦是相沿世儒之說。未得聖人作經之意。如書弑君,即弑君便是罪。何必更問其弑君之詳。征伐當自天子出。書伐國,即伐國便是罪。何必更問其伐國之詳?聖人述六經,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於存天理去人欲之事,則嘗言之。或因人請問,各隨分量而說。亦不肯多道。恐人專求之言語。故曰‘予欲無言’。若是一切縱人欲滅天理的事,又安肯詳以示人?是長亂導奸也。故孟子雲:‘仲尼之門,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此便是孔門家法。世儒只講得一個伯者的學問。所以要知得許多陰謀詭計。純是一片功利的心。與聖人作經的意思正相反。如何思量得通?”因歎曰:“此非達天德者,未易與言此也。”又曰:“孔子云:‘吾猶及史之闕文也。’孟子云:‘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孔子刪書,於唐虞夏四五百年間,不過數篇。豈更無一事,而所述止此?聖人之意可知矣。聖人只是要刪去繁文,後儒卻只要添上。” 愛曰:“聖人作經,只是要去人欲,存天理。如五伯以下事,聖人不欲詳以示人,則誠然矣。至如堯舜以前事,如何略不少見?”先生曰:“羲黃之世,其事闊疏,傳之者鮮矣,此亦可以想見。其時全是淳龐樸素,略無文采的氣象。此便是太古之治。非後世可及。” 愛曰:“如三墳之類,亦有傳者。孔子何以刪之?”先生曰:“縱有傳者,亦於世變漸非所宜。風氣益開,文采日勝。至於周末,雖欲變以夏商之俗,已不可挽,況唐虞乎?又況羲黃之世乎?然其治不同,其道則一。孔子於堯舜則祖述之,於文武則憲章之。文武之法,即是堯舜之道。但因時致治。其設施政令,已自不同。即夏商事業,施之於周,已有不合。故周公思兼三王,其有不合,仰而思之,夜以繼日。況太古之治,豈復能行?斯固聖人之所可略也。”又曰:“專事無為,不能如三王之因時致治,而必欲行以太古之俗,即是佛老的學術。因時致治,不能如三王之一本於道,而以功利之心行之,即是伯者以下事業。後世儒者許多講來講去,只是講得個伯術。” 宋論(葉向高) 天下之禍,莫大于人臣之求勝也。人臣之有邪正,君子小人,唐虞三代所不能免,其進退用舍,相為勝負,亦其勢有必然,未至大害。惟君子用,而專務抉小人之所為;小人用,而專務抉君子之所為。各持其勝心,快于一逞,以國家之政事,狥臣下之意向而為之,君上者泛泛然不能自主,卒之君子不勝,而小人之禍烈矣。宋之極盛則祥符慶曆。其時,君子小人亦旅進旅退,而無損于治者,以政事出自朝廷,臣下去留不能大有所變更也。自元祐諸君子用事,盡改熙豐之法,一激而為紹聖,則小人勝;反而為元符,則君子小勝;又激而為崇寧,則小人大勝。當其勝,必盡去其人,盡反其行事,即易代革命,不若是甚者。紀綱法度,國家所以治亂安危,而堪此播弄,堪此飜覆?亡形見矣,是安得不有靖康之禍哉?及至南渡,君子小人又以和議為勝負。君子用,則必不和;小人用,則必和。此何等大事,而人主不講求畫一之說,乃使人臣得逓操其權,如奕棋然,瞬息之間,便更數局,寧不為敵人之所咲乎?夫子弟違言,僮僕忿爭,乃人家常事,為主翁者不分別其是非,而但聽信司筦鑰之人,日取家政而紛更之,又豈有不敗之家哉?夫紹聖崇寧之事,毋論巳。當元祐時,新法誠不容不變,然改絃太急,除惡太峻,取名太盡,使小人耽耽蓄憤而睨其旁,其禍遂與宋相終始。葢自古以來,君子之受害于小人,未有若此烈者。《夬》之去小人曰:“孚號有厲。”而《革》之上六曰:“小人革面,征凶。”君子之欲有所更張,而去小人其難如此。今處《夬》之時,忘有厲之戒;行《革》之事,冐征凶之險。立心雖正,行事雖善,然卒為小人所反噬,此亦輕于求勝之過耳。後之君子,其毋輕求勝小人,使其禍移于天下國家而不可救也,則宋事可鑒巳。

第八章 明朝後期詩文 程朱之學在官府,陽明之學在民間。莫謂二者相對立,同根於經以立言。

陽明弟子遍天下,後學所受有不同。徐愛王畿錢德洪,跟隨陽明得親傳。

泰州學派王艮創,其說出入佛道間。面向庶民傳儒道,結合民情作宣傳。

倡言聖道即民用,凡與此異即異端。李贄顏均何心隱,離經叛道成異端。

王學本自重良知,後學漸漸任自然。錯將率情當率性,反把禮義當羈絆。

李贄不信經與典,完全不畏聖人言。譏程朱為偽道學,提倡私欲與己見。

謹言慎行權不見,一如兒童直率言。貶低六經及四書,抬舉小說家者言。

鄰里痛快攻邪偽,有此直率尚可原。辱聖破經恣輕薄,惡風一傳數百年。

當時出現公安派,重視性靈重情感。其性並非指本性,乃指食色以為言。

不講人初性本善,不顧情發中節觀。情因外物一發動,抓住靈感動筆硯。

作者須待情發動,撼動讀者亦情感。由此文與道乖離,詩之言志傳統斷。

公安派中突出者,宗宏中道皆姓袁。其詩可取在輕巧,信心而出信口談。

後有鐘惺譚元春,竟陵崛起繼公安。亦主真詩寫性靈,發我之情寫我言。

公安所重惟自造,竟陵提倡學前賢。追求幽深與奇僻,孤寂淒涼且峻寒。

明末文壇興短篇,寫我所行與知見。欣賞山水及花草,寫景記遊供觀玩。

或議時政斥穢俗,率真直露不諱言。陶庵夢憶張岱作,西湖夢尋亦其撰。

張岱所作甚為豐,涉及經史諸方面。卌年編寫四書遇,記錄時人談經言。

崇禎年間復社立,張溥張采諸人建。同時又有陳子龍,成立幾社救國難。

二社倡導復古學,重視傳統作雅言。子龍詩作氣雄渾,憫民嘆時斥權奸。

幾社後人夏完淳,高古罕匹意志堅。文有獄中上母書,詩最佳者別雲間。

秋日十首之一(陳子龍) 滿目山川極望哀,周原禾黍重徘徊。丹楓錦樹三秋麗,白雁黃雲萬里來。

雨夜荊榛連茂苑,夕陽麋鹿下胥臺。振衣獨上要離墓,痛哭新亭以舉杯。

別雲間(夏完淳) 三年羈旅客,今日又南冠。無限河山淚,誰言天地寬. 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

奸臣當道戰禍頻,百姓困苦不堪言。李闖起兵清軍入,國難當頭時危艱。

志士奮起思拯救,亭林梨洲與船山。顧氏亭林諱炎武,抗清失敗考山川。

主張文須益天下,心存四海用意專。秋山詩寫清兵罪,精衛填海讚心堅。

歌頌揚州史可法,見於京口即事篇。海上四首情悲壯,勉勵操守對友言。

亭林學問極廣博,經史典章無不擅。河槽兵農皆通曉,天文輿地嘗精研。

天下郡國利病書,早為復明做打算。筆記著作日知錄,多有真知與卓見。

梨洲先生黃宗羲,反對諂佞與邪奸。曾經親自抗清兵,明亡拒絕做清官。

天下治亂安危事,始終關注在心田。注重學問崇宋詩,嘗謂詩道關治亂。

已置生死於度外,雖有悲涼氣浩然。山居雜詠更鏗鏘,情真意切立誓言。

經史百家儒釋道,博學多才實罕見。一生著作頗豐富,五十餘種三百卷。

所著明夷待訪錄,好比日落待明天。民貴君輕亞聖語,見於梨洲原君篇。

莫謂梨洲反君主,但反君主弄私權。君主尊天行仁政,請看春秋隱元年。

船山先生王夫之,前期抗清後歸山。精通六經尤明易,讀通鑒論見卓然。

船山生於屈子鄉,詩學離騷抒情感。美人香草寄胸臆,恢復故國意志堅。

酬王處世九日見懷之作(顧炎武) 是日驚秋老,相望各一涯。離懷銷濁酒,愁眼見黃花。

天地存肝膽,江山閱鬢華。多蒙千里訊,逐客已無家。

日知錄節選(顧炎武) 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魏晉人之清談,何以亡天下?是孟子所謂楊墨之言,至於使天下無父無君,而入於禽獸者也。昔者嵇紹之父康被殺於晉文王,至武帝革命之時,而山濤薦之入仕,紹時屏居私門,欲辭不就。濤謂之曰:“為君思久矣,天地四時猶有消息,而況於人乎?”一時傳誦,以為名言,而不知其敗義傷教,至於率天下而無父者也。夫紹之於晉,非其君也,忘其父而事其君,當其未死,三十餘年之間,為無父之人亦久矣,而蕩陰之死,何足以贖其罪乎!且其入仕之初,豈知必有乘輿敗績之事,而可樹其忠名以蓋於晚也。自正始以來,而大義之不明於天下,如山濤者,既為邪說之魁,遂使嵇紹之賢且犯天下之不韙而不顧。夫邪正之說不容兩立,使謂紹為忠,則必謂王裒為不忠而後可也,何怪其相率臣於劉聰、石勒,觀其故主青衣行酒,而不以動其心者乎?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山居雜詠(黃宗羲) 鋒鏑牢囚取決過,依然不廢我弦歌。死猶未肯輸心去,貧亦豈能奈我何! 廿兩棉花裝破被,三根松木煮空鍋。一冬也是堂堂地,豈信人間勝著多。

明夷待訪錄·原君(黃宗羲)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興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此其人之勤勞必千萬於天下之人。夫以千萬倍之勤勞,而己又不享其利,必非天下之人情所欲居也。故古之人君,量而不欲入者,許由、務光是也;入而又去之者,堯、舜是也;初不欲入而不得去者,禹是也。豈古之人有所異哉?好逸惡勞,亦猶夫人之情也。

後之為人君者不然。以為天下利害之權皆出於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亦無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大公。始而慚焉,久而安焉。視天下為莫大之產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漢高帝所謂“某業所就,孰與仲多”者,其逐利之情,不覺溢之於辭矣。此無他,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今也以君為主,天下為客,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寧者,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產業,曾不慘然。曰:“我固為子孫創業也。”其既得之也,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樂,視為當然。曰:“此我產業之花息也。”然則,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無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嗚呼!豈設君之道固如是乎? 古者天下之人愛戴其君,比之如父,擬之如天,誠不為過也。今也天下之人怨惡其君,視之如寇仇,名之為獨夫,固其所也。而小儒規規焉以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至桀、紂之暴,猶謂湯、武不當誅之,而妄傳伯夷、叔齊無稽之事,乃兆人萬姓崩潰之血肉,曾不異夫腐鼠。豈天地之大,於兆人萬姓之中,獨私其一人一姓乎!是故武王聖人也,孟子之言,聖人之言也;後世之君,欲以如父如天之空名,禁人之窺伺者,皆不便於其言,至廢孟子而不立,非導源於小儒乎! 雖然,使後之為君者,果能保此產業,傳之無窮,亦無怪乎其私之也。既以產業視之,人之欲得產業,誰不如我?攝緘縢,固扃鐍,一人之智力,不能勝天下欲得之者之眾,遠者數世,近者及身,其血肉之崩潰在其子孫矣。昔人願世世無生帝王家,而毅宗之語公主,亦曰:“若何為生我家!”痛哉斯言!回思創業時,其欲得天下之心,有不廢然摧沮者乎! 是故明乎為君之職分,則唐、虞之世,人人能讓,許由、務光非絕塵也;不明乎為君之職分,則市井之間,人人可欲,許由、務光所以曠後世而不聞也。然君之職分難明,以俄頃淫樂不易無窮之悲,雖愚者亦明之矣。

絕句(王夫之) 半歲青青半歲荒,高田草似下田荒。埋心不死留春色,且忍罡風十夜霜。

讀通鑒論·秦始皇之一(王夫之) 兩端爭勝,而徒為無益之論者,辨封建者是也。郡縣之制,垂二千年而弗能改矣,合古今上下皆安之,勢之所趨,豈非理而能然哉?天之使人必有君也,莫之為而為之。故其始也,各推其德之長人、功之及人者而奉之,因而尤有所推以為天子。人非不欲自貴,而必有奉以為尊,人之公也。安於其位者習於其道,因而有世及之理,雖愚且暴,猶賢於草野之罔據者。如是者數千年而安之矣。疆弱相噬而盡失其故,至於戰國,僅存者無幾,豈能役九州而聽命於此數諸侯王哉?於是分國而為郡縣擇人以尹之。郡縣之法,已在秦先。秦之所滅者六國耳,非盡滅三代之所封也。則分之為郡,分之為縣,俾才可長民者皆居民上以盡其才,而治民之紀,亦何為而非天下之公乎?    古者諸侯世國,而後大夫緣之以世官,勢所必濫也。士之子恒為士,農之子恒為農而天之生才也無擇,則士有頑而農有秀;秀不能終屈於頑,而相乘以興,又勢所必激也。封建毀而選舉行守令席諸侯之權,刺史牧督司方伯之任,雖有元德顯功,而無所庇其不令之子孫。勢相激而理隨以易,意者其天乎!陰陽不能偏用,而仁義相資以為亨利,雖聖人其能違哉!選舉之不慎而守令殘民,世德之不終而諸侯亂紀,兩俱有害,而民於守令之貪殘,有所藉於黜陟以蘇其困。故秦、漢以降,天子孤立無輔,祚不永於商、周;而若東遷以後,交兵毒民,異政殊俗,橫斂繁刑,艾削其民,迄之數百年而不息者亦革焉,則後世生民之禍亦輕矣。郡縣者,非天子之利也,國祚所以不長也;而為天下計,則害不如封建之滋也多矣。嗚呼!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罷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存乎神者之不測,有如是夫!    故秦、漢以降,天子孤立無輔,祚不永於商、周;而若東遷以後,交兵毒民,異政殊俗,橫斂繁刑,艾削其民,迄之數百年而不息者亦革焉,則後世生民之禍亦輕矣。郡縣者,非天子之利也,國祚所以不長也;而為天下計,則害不如封建之滋也多矣。嗚呼!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罷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存乎神者之不測,有如是夫! 明朝滅亡遺民在,思念故國多苦難。或寫明末政令苦,或寫兵燹之禍患。

吳嘉紀多危苦詞,屈大均詩多奇幻。吳詩直撲而古淡,風格蒼勁心慈善。

屈詩學習屈靈均,兼學子美與青蓮。雄壯豪邁而奔放,蒼涼悲慨氣骨堅。

過兵行(吳嘉紀) 揚州城外遺民哭,遺民一半無手足。貪延殘息過十年,蔽寒始有數掾屋。

大兵忽說征南去,萬馬馳來如急雨。東郊踏死可憐兒,西郊擄去如花女。

女泣母泣難相親,城裏城外皆飛塵。鼓角聲聞魂欲死,誰能去見管兵人。

令下養馬二十日,官吏出遏寒栗栗。入即沸騰曾幾時,十家已燒九家室。

一時草死木皆枯,骨肉與家今又無。白發歸來地上坐,夜深同羨有巢鳥。

舊京感懷其一(屈大均) 內橋東去是長幹,馬上春人擁薄寒。三月風光愁裏度,六朝花柳夢中看。

江南哀後無詞賦,塞北歸來有羽翰。形勢只餘抷土在,鐘山何必更龍蟠! 壬戌清明作(屈大均) 朝作輕雲暮作陰,愁中不覺已春深。落花有淚因風雨,啼鳥無情自古今。

故國江山徒夢寐,中華人物又消沉。龍蛇四海無歸所,寒食年年愴客心。

第九章 明朝雜劇 雜劇自宋而肇興,元代一度達極盛。上之所好民倍之,工商勃興俗風成。

秦漢隋唐如春夏,雅風畢竟占上風。宋元明清如秋冬,雅風雖有俗風升。

明初官方知其弊,曾下禁演雜劇令。雜劇戲文可以演,不許扮演君賢聖。

帝王後妃忠烈士,褻瀆聖賢亦不行。凡有違反杖一百,官民容許其罪同。

俗風已成難強制,又有雜劇起宮廷。皇家朱權朱有燉,且得群體左右擁。

宮廷以此歌功德,消遣娛樂飾太平。如此文學非可取,雖可理解卻非正。

若以雜劇教化,強調道德尚可行。雅不反俗不倡俗,俗不尚雅尚情功。

朱權生為洪武子,著作多達數十種。永樂王子爭權位,朱權不爭但全生。

戲曲著作有三種,太和正音譜著名。現存北曲之曲譜,最早見於此書中。

雜劇中有沖漠子,宣傳神仙道化功。呂仙純陽傳教化:富貴貧賤皆一夢。

惟有修道方為真,名利權位終是空。莫爭名利與富貴,修性行善道方成。

另有一劇卓文君,朱權所寫蓋不同。不為亡夫守節操,豈能獲得讚美聲? 不待父母及媒妁,私奔未可獲美名。不貪富貴與名利,文君此行當肯定。

忠言逆耳利於行,教化常人不樂聽。因有小說與雜劇,賺得眾人錯歡迎。

此類固然不可廢,但須倡禮以節情。另撰茶譜琴譜等,所論大多專且精。

朱氏有燉號诚斋,雜劇散曲皆甚豐。雜劇撰有卅一種,誠齋樂府為總名。

其劇可以分四類,道德神仙與喜慶。另外還有英雄據,魯達李逵歸朝廷。

當讚美時可讚美,諂媚不與歌頌同。莫道是君則當反,所反當是桀紂行。

梁山鋤奸行俠義,言行粗暴是真情。表彰節義禮所當,人皆當有德與行。

戲劇不應悖道禮,若悖道禮難安寧。安邦須有德禮義,無此止亂亦難能。

朱氏友燉通音律,作品重視舞臺性。結構唱法均靈活,南曲北曲相混融。

另有一人賈仲名,現存雜劇有五種。鐘嗣成作錄鬼簿,或謂續編是仲名。

楊訥長劇西遊記,情節不與小說同。二人雖非皇家子,皆為皇帝之侍從。

當時除了宮廷派,還有作家劉東生。雜劇名作嬌紅記,元人劇本改寫成。

此期雜劇風較正,語言相對較雅正。折數曲調及主唱,明朝雜劇不限定。

時至明朝中後期,雜劇創作轉方向。宮廷作家漸退去,民間作家成主將。

自從弘治嘉靖始,自我才華被張揚。南方雜劇漸興盛,北方雜劇轉消亡。

內容偏離雅正道,因為世俗風氣長。作品今人多推崇,因反傳統尚西方。

時有康海王九思,假借古人寫心腸。二人之劇著名者,杜甫遊春中山狼。

前前杜甫恨奸臣,放棄溶化離官場。後寫官場奸詐相,恩將仇報性如狼。

徐復祚著一文錢,吝嗇無情極荒唐。王衡寫作鬱輪袍,王維當中狀元郎。

文痞王推用手段,頂替王維靠官網。後來王維可得志,棄桂冠因厭官場。

齊東絕倒亦雜劇,譭謗聖賢喻官場。雖然其情可理解,如此作劇非所當。

權必法大亂天下,情必權大非正常。法律不能悖情理,法悖人情法非良。

陳與郊有兩雜劇,均寫女子與塞外。昭君出塞為愛國,終究因為是無奈。

文姬入塞回漢家,眷戀胡兒是母愛。專為女子命運思,固然難得此情懷。

愛國令人動肺腑,愛子是母真清在。為何所寫均女子?女苦易使人傷懷。

若是因此而作劇,動機未免有狹隘。馮氏惟敏寫情愛,僧尼共犯亂安排。

敗壞倫常害道義,情感至上風俗壞。孟稱舜劇多此類,世俗喜歡風雅敗。

雜劇一與商結緣,便與世俗難解開。清代雖然曾有變,卻與近百年同脈。

時有狂人名徐渭,離經叛道多才藝。詩文字畫皆稱奇,狂狷自然亦可取。

政不通兮世風敗,志士才子多委屈。猿鳴三聲淚沾裳,此是水經注中語。

徐渭劇名四聲猿,令人感傷令人泣。狂鼓史與玉禪師,虛偽黑暗猛抨擊。

雌木蘭與女狀元,專寫女子有才藝。另有一劇歌代嘯,憤怒卻似甚滑稽。

生逢亂世出怪才,朝政黑暗行有奇。朝廷逼得人如此,朝代必將要更替。

第十章 明朝傳奇 傳奇一名從何來?本唐文言小說名。宋朝話本有此類,雜劇元明有此稱。

南戲於明得整頓,傳奇漸漸成專名。戲劇規範詞變雅,聲腔改革興國中。

其中共同用此名,只因所傳盡奇情。荊劉拜殺琵琶記,使得南戲趨規整。

明初國政重傳統,倫理教化再風行。洪武盛讚琵琶記,以穀比喻儒之經。

琵琶記如珍饈香,應備富貴之家中。理學明臣有邱濬,借劇以將倫理明。

創作五倫全備記,倡導道德禮義風。邵璨繼此作新劇,以紫香囊為劇名。

提倡忠臣與孝子,母慈妻貞有善行。兄弟愛慕朋友義,倫理綱常家國寧。

全劇文辭甚文雅,語多杜詩與詩經。賓白皆用文言句,本不欲求通俗性。

信言不美老子道,巧言令色受歡迎。傳奇下行到民間,必然會有商業性。

或為表達作者意,或為百姓能高興。明初傳奇百餘種,精金千連甚知名。

精忠記中讚岳飛,父子妻女皆喪生。意在讚美愛國者,觀眾看後何作用? 金印記中寫蘇秦,寫盡世態炎涼情。多權多錢受人重,不覺使人重利名。

千金記寫韓信事,楚漢爭戰立豐功。連環記中寫貂蟬,董卓中計而喪生。

如此劇作甚流行,戲劇魅力因此增。莫誇較少道學氣,如此利弊相伴成。

時到明朝之中期,傳奇發生大變化。三大傳奇為標誌,戲劇不再為教化

教化必依聖賢道,君臣民皆受教化。朝廷吏治民不信,教化之力日益下。

人對朝廷多不滿,朝廷官員多腐化。正人君子遭迫害,傳奇多有憤意發。

李開先作寶劍記,林沖反奸無懼怕。情節不與水滸同,寫為君子而非俠。

參劾高俅與童貫,不計富貴與榮華。鋤奸成為劇之主,仇非只因私怨發。

明初直到嘉靖時,傳奇聲腔有多家。其中弋陽與余姚,海鹽昆山成主家。

嘉靖中葉魏良輔,改革昆曲功可誇。融合眾家取眾長,昆山一腔成首家。

音樂悅耳文辭雅,此後傳奇如爆發。梁辰魚作浣紗記,著眼吳越相爭殺。

范蠡設下美人計,西施屈嫁吳王家。為復越國東山起,二人私情割捨下。

越王勾踐忍屈辱,臥薪嚐膽終志達。奸臣伯嚭害國家,忠臣伍員卻被殺。

范蠡西施功成後,歸隱五湖保身家。慨歎興亡真慘淒,權利終如鏡中花。

王世貞或其門人,直寫嚴嵩害國家。劇名稱為鳴鳳記,時人之恨獲抒發。

此類直寫時事劇,易有共鳴影響大。無論古今與中外,奸佞終受人撻伐。

三大傳奇達民意,用意均非為教化。尚理已轉為尚情,呼喚正義亦可嘉。

自從萬曆到崇禎,明朝已經是後期。政令吏治禮義壞,因此朝代如日夕。

秋末霜雪降天下,眾人擁爐著棉衣。向火飲酒賞歌舞,痛斥陰風倡私議。

官紳看戲以為樂,庶民看戲求快意。文人作家借傳奇,表達思想亦自娛。

時有吳江臨川派,更有傳奇在各地。倡導自我情與意,常為情戀亂倫理。

槐蔭分別織錦記,仙女為情罵天帝。同窗記中寫梁祝,為情棄家死不惜。

父母媒妁多反面,男歡女愛多情趣。婚姻本非二人事,人生所重在仁義。

破窯記與繡襦記,合婚均賴中科舉。百般曲折編故事,專寫艱險求新奇。

明朝內部昏且暗,宦官專政內閣爭。幾代君主好丹色,邊關侵擾又頻仍。

傳奇甚多愛國劇,抗金抗倭頌英雄。李梅實與馮夢龍,精忠旗劇合寫成。

武穆抗金反受害,審誅秦檜在幽冥。張四維作雙烈記,謳歌英雄韓世忠。

沈氏應召去思記,表彰王鐵抗倭功。還有多劇讚忠良,抨擊邪惡與奸佞。

道德教化亦頗多,社會終須立正風。無論何時與何地,忠臣孝子受人敬。

忠孝記與全德記,四美記亦列其中。佛教道教皆興盛,藉助傳奇揚其名。

或因修行成正果,或讚神佛之全能。目連救母達百齣,利誘威脅勸民行。

萬曆紅梅嬌紅記,二劇均寫男女情。前者結構分兩線,兩線交織相輔成。

一為人間男女事,裴舜卿與盧昭容。一為死生相戀事,李慧娘與裴舜卿。

鞭撻奸臣賈似道,陰險毒辣害人生。劇讚癡情及才貌,善良俠義顯其中。

時有作者明鐘齡,作有傳奇共兩種。東郭記與醉鄉記,諷刺時局與時政。

阿諛無恥行詐騙,地位居然步步升。真才實學遭磨難,錢權使人獲亨通。

沈璟領軍吳江派,注重音律與本色。偏重道德與禮義,故與世俗略不合。

沈璟雖然尚音律,同時重視其義理。既有道德教化功,亦合傳奇娛樂意。

湯氏顯祖劇寫情,而以詩文表義理。格外重視至情論,且謂情必勝過禮。

沈璟注重演出性,大力提倡場上曲。文辭駢麗案頭作,如此才成舞臺劇。

創作戲劇如填詞,文辭依據樂調立。沈璟重律為演唱,文辭服從於樂句。

精心編訂南曲譜,九宮十三調韻律。追求言辭俗易懂,質樸古拙棄駢麗。

沈璟曲壇為盟主,名在湯上有盛譽。今人尚俗反傳統,因對湯氏倍推舉。

沈氏名璟字伯英,萬曆二年進士科。出仕在官十四載,科場舞弊一案作。

因受牽連辭官去,二十餘年曲為樂。從此自稱詞隱生,編作昆劇十七個。

總名屬玉堂傳奇,流傳至今猶且多。初交紳士顧大典,多蓄聲伎相唱和。

遇善謳則傾耳聽,兄妹登場躬唱作。如此用力於劇曲,故有後日大收穫。

專心只在傳奇曲,罕作散文與詩歌。曲學著作有多種,明朝沈劇為最多。

紅蕖記文顯本色,專寫才子愛佳人。三男三女相邂逅,男女私自定終身。

雖然嚴謹守格律,雕鏤字句非其心。過分巧合與曲折,炫弄才氣多駢文。

埋劍記取唐傳奇,輕利重義友情真。倫常千古不可變,爭名逐利即小人

雙魚記與墜釵記,駢麗轉向本色文。死生本來便有命,姻緣天定莫離分。

墜釵記仿牡丹亭,有情仍以禮為尊。同夢記改牡丹亭,意趣與湯截然分。

義俠記中寫武松,除惡除奸上山林。懷忠仗義待招安,君主愛民不棄人。

博笑記有十短劇,勸誡世人重人倫。道德仁義如今同,奸惡昏庸人共忿。

追隨沈璟人數眾,曲律尤為人推重。呂天成與葉憲祖,范文若與馮夢龍。

卜世臣及沈自晉,另外還有袁於令。呂劇有二十八種,齊東絕倒今獨行。

所作曲品有名望,明朝傳奇之專評。葉有雜劇十二種,而今全在流傳中。

鸞鎞記與金鎖記,傳奇惟留此兩種。前者主角魚玄機,與溫庭筠生戀情。

後者改編竇娥冤,六月飛雪劇即終。因為飛雪明冤案,法場與父喜相逢。

馮夢龍作多改編,牡丹亭改風流夢。降清貳臣袁於令,今存傳奇有兩種。

范文若作今存三,合稱博山堂三種。鴛鴦棒與花筵賺,外加夢花酣一種。

徐渭學生王驥德,深交沈璟呂天成。曲律專著甚著名,曲學理論冠大明。

湯氏顯祖字義仍,清遠道人海若士。晚年自號為繭翁,江西臨川祖業立。

生在世代書香家,家有藏書四萬餘。王艮三傳羅汝芳,受聘為師教儒禮。

十五受業徐良輔,學習文史有功力。廿一中舉有文名,詩文醫卜有博藝。

四此進京入會試,張氏居正有私意。落第而後廣遊學,與人合寫紫簫記。

張居正死中進士,剛正掩門守正氣。雖得閑官位卑下,讀書觀景遊古跡。

改寫紫簫為紫釵,鞭撻奸臣貪權力。常與他人議朝政,上書抨擊官與帝。

因此被貶再被貶,調至遂昌偏僻地。身為知縣除虎害,滅盜勸學興教育。

除夕放囚過春節,元宵縱囚觀燈趣。遂昌五年得民心,政簡訟清自得意。

君遣宦官到各地,開礦與民爭財利。湯氏作詩行諷刺,嘆君輕賢惟重利。

地方惡霸逞兇惡,子女與弟夭折去。又對朝政深失望,從此告歸棄官欲。

家中本有玉茗堂,恣情讀書作傳奇。當年寫出牡丹亭,兩年寫出南柯記。

一年又作邯鄲記,歷時四年作三劇。三劇以及紫釵記,均有夢境相參與。

合稱玉茗堂四夢,臨川四夢亦此意。沈璟改寫牡丹亭,湯氏對此不滿意。

晚年嘗欲入佛門,終究戀世未離去。夏曆 六月十六日,溘然長逝六十七。

湯氏業師羅汝芳,達觀和尚為師友。當時李贄名甚大,義仍服膺時已久。

因此義仍倡至情,此與童心如同構。其說可從三者看,其一謂情人人有。

世人皆為情而行,非理所能解釋透。思歡怒愁為表象,感傷宣洩必有由。

其二至情為最高,生死死生可周流。生可以死死可生,如此至情動明幽。

其三借劇表至情,使人因此生喜憂。消除冷漠與麻木,以情動人作政謀。

此說違背中和道,聖賢君子絕不求。若發乎情止乎禮,縱情必增世人愁。

牡丹亭劇演出後,一女讀之一命休。當時只有十七歲,其罪有誰來追究? 未見有人死後生,卻見生者把命丟。情須節制以合禮,士依本性而自修。

牡丹亭還魂記者,可以簡稱牡丹亭。題材源於一話本,還有晉朝之事情。

杜麗娘慕色還魂,此為話本之原名。武都廣州二太守,此為晉朝之實情。

義仍合成此二事,改造渲染劇本成。全本五十有五齣,柳杜成婚以為終。

杜寶子美之後裔,夢梅柳宗元為宗。韓愈之後韓子才,陳氏最良老儒生。

杜寶獨女名麗娘,年方二八麗且聰。杜寶欲使知書禮,延請最良教詩經。

麗娘年少尚知學,丫鬟春香亂其情。春香當面擾課堂,對師可謂大不敬。

亂解關雎惹人欲,出言粗俗如癲瘋。引誘麗娘入空園,春景使之動春情。

交友結伴必當慎,近墨者黑當為警。園中花神恣其意,促成柳杜雲雨情。

麗娘回閣而入睡,懵懂失身在夢中。短暫相見即如此,豈可謂之是真情? 無媒且無父母命,未婚雲雨敗世風。誰家身為父母者,願使兒女有此行? 杜妻甄氏責春香,春香賭咒無真誠。麗娘因此不茶飯,獨自尋夢入園中。

夢梅廿歲在廣州,身為秀才性聰穎。聽得韓家子才勸,立意辭家打秋風。

祖傳荒園付郭駝,干謁黌門謀功名。麗娘遊園歸來後,身心憔悴迷幻情。

春香見此亦有諫,不使麗娘園中行。麗娘速瘦戀麗姿,自執筆墨畫真容。

女病半年母憂慮,春香告知夢中情。杜寶怨妻未教女,請陳最良診病情。

陳依毛詩亂開藥,錯搭手背診脈情。杜母請來石道姑,一個石女無品行。

濫用蒙書千字文,亂使符咒是坑蒙。時到中秋女病殤,囑於園中梅下塚。

畫像隨身同下葬,留待他日見柳生。金兵南侵杜寶升,帶兵抗金日匆匆。

無法為女做喪事,改園作觀寄女靈。陳最良與石道姑,受托守護在其中。

陳學不正道姑假,杜家用人非賢能。麗娘情動無節制,幻情成病喪其生。

朝廷所重在奇寶,多寶寺中費經營。夢梅到此受盤纏,欲獻真寶到京城。

寄居園中梅花觀,頹園得麗娘畫容。美色贏得讚羨語,書畫贏得愛戀情。

女死三年父母哭,一情害得家不寧。陰司判官施恩典,監禁麗娘三年整。

一旦麗娘得假日,魂魄梅花觀中行。深夜得見柳夢梅,夢梅不拒私媾成。

自從夢梅遇鬼魂,晝夜顛倒心不寧。雖欲掩飾其不善,怎奈道姑疑已生。

如此縱情且放欲,敗壞倫常與世風。未嫁失貞非自重,不婚而媾無禮敬。

遊魂不見爹娘面,夜夜偷偷會柳生。待到道姑撞見時,男女均知是亂行。

杜寶太守能勸農,鎮守淮揚禦賊兵。安撫士農與工商,防金入侵保和平。

家亂國危正需人,柳生麗娘惟顧情。先成私媾再行媒,豈念一絲父母情? 麗娘自言身為鬼,囑咐柳生開墳塋。人鬼本應是殊途,明律盜墓是斬刑。

道姑為求安魂藥,陳最良助其成功。惟求寡婦床頭土,壯男襠布作灰沖。

開棺竟然肌膚在,既死三年能作聲。麗娘復生欲尋媒,不許如昔作私通。

強調做人須實禮,莫如做鬼與夢中。為防事敗人知曉,柳生趕考入京城。

陳最良到墳頭祭,見墳被盜心震驚。柳生道姑皆失蹤,速報杜寶覓元兇。

投金賊子名李全,攻打淮揚害蒼生。朝廷下令任杜寶,抗擊李全保安寧。

柳生赴舉得特考,狀元未判因兵停。杜寶告別思女妻,奉命移守淮安城。

麗娘心中憂父母,請求柳生探時情。陳儒尋杜遭賊擒,賊兵用計欺杜公。

詐稱杜公妻與婢,皆已被殺淮揚城。陳儒中計告杜寶,杜公遣之入敵營。

陳氏最良雖知險,仍願隻身成其功。杜公用計降李全,淮安之險一時平。

夫人甄氏攜春香,逃難直到臨安城。欲求寓所遇麗娘,相訴原委與苦衷。

柳生一路尋杜寶,財出麗娘墳塋中。貧寒如洗到淮安,恰逢杜寶宴太平。

杜寶上書辭官職,反得封妻官職升。柳生婿禮拜杜公,杜公不信打柳生。

李全降宋金未侵,朝廷賞賜杜寶功。陳最良得賜冠帶,柳夢梅成狀元公。

柳生被押送臨安,杜寶誤判盜墳塋。百般解說毫無用,杜寶判定行斬刑。

郭駝來報狀元訊,杜寶欲罰不放鬆。陳氏最良來報喜,杜升相位女復生。

再得女婿中狀元,三喜臨門賀杜公。杜公以此妖孽事,本奏朝廷稱必懲。

甄氏麗娘聞此訊,得君主詔入朝廷。柳生數相三大罪,一罪縱女遊園中。

二罪女死不奔喪,私建道觀不上稟。三罪嫌貧逐女婿,竟然吊打狀元公。

杜寶得見女兒面,斥為妖魔在皇廷。甄氏上朝與相見,杜寶亦稱是妖精。

責女無媒而自嫁,亦且未得父母命。麗娘稱說閻羅事,秦檜夫妻受酷刑。

岳父女婿不相認,彼此之間相爭競。韓氏子才宣聖旨,眾人方才盡安寧。

此劇共有兩線索,一主一輔兩相成。輔線杜寶為國計,主線杜柳成私情。

怪力亂神子不語,亂倫悖禮是淫行。傳奇奇到此等處,如果倡導壞世風。

麗娘之死誰造成?歪解正經不節情。為情而生為情死,忘卻人生有使命。

天下無禮則無序,人不克己禮不成。為何麗娘為主角?二八麗女動人情。

為何劇寫人鬼事?世俗所愛多此種。小說戲劇動人處,即在奇事與奇情。

究竟知書達禮好,抑或縱情縱欲行?莫道文學教化,所教不同化不同。

劇中固有佳美句,亦有粗俗在其中。插科打諢污穢語,病根暗置膏肓中。

杜寶為國難顧家,不認妻女是常情。常人誰能信此事?為父怎不恨柳生? 特聘最良為女師,怎奈任教只一頃。春香胡鬧花神戲,無知少女早喪生。

傳統正道入偏邪,故有此類作品生。近世盛讚此類作,主因在於反傳統。

義仍創作紫簫記,僅僅寫到卅四齣。其後增刪並潤色,易名紫釵全劇足。

主角李益霍小玉,實以霍小玉為主。李益拾得小玉釵,作為聘禮結夫婦。

當朝權臣盧太尉,遣至邊關受辛苦。三年立功歸京城,太尉迫之贅入府。

小玉思夫成疾病,耗賣家財尋夫主。太尉謊報李已贅,聲言小玉已易戶。

路見不平黃衫客,挾李來到小玉處。夫婦終究獲團圓,紫玉之釵亦收復。

婚姻豈能行強迫?太尉弄權亦惡毒。拆散李霍成私意,君主傳旨削官祿。

夫妻既成不離棄,非關才情與貴富。小玉忠貞且能恕,歷盡磨難同甘苦。

南柯記寫淳於棼,醉酒古老槐樹旁。夢入蟻國成駙馬,官職漸升右丞相。

敵國派兵掠其妻,雖然獲救卻病亡。從此淫逸而腐化,大臣不滿君作防。

終因本非其族類,謂有異心遣回鄉。回到人間酒尚溫,蟻妻之情未能忘。

請來禪師做法事,超度蟻族升天堂。美夢雖美終是夢,終斷情緣皈佛鄉。

義仍晚年向佛道,劇中與儒不相當。莫謂夢中比醒好,願做太守在蟻堂? 另外一劇邯鄲記,求仙證道作收場。儒生應倡聖賢道,不宜佛道以為尚。

明朝中期政始亂,批評弊政風漸強。君子道長小人去,小人得位君子殃。

為民請命君子事,君子所重在擔當。溫柔敦厚君子言,情發止禮理之常。

劇中盧生大富貴,其妻崔氏賄賂忙。貴戚裙帶錢開路,如此用人國將亡。

徇私枉法善阿諛,奉承君主為名揚。高官厚祿貪淫欲,用如此人風化傷。

當朝丞相宇文融,順我則昌逆者亡。大臣蕭嵩不倒翁,不論是非與奸良。

君主糊塗而好色,為君不正臣民荒。導人入情或佛道,均於傳統有所妨。

為人當盡人之事,生不修德是空忙。前生為因今有果,來世之果今須養。

臨川四夢演出後,宗之學之人數多。由此形成臨川派,後人推崇卻難學。

此派以情逆禮教,追求奇幻怪風波。辭藻綺麗重文采,不若吳江沈氏作。

吳炳身被清擒獲,自縊而死殉明國。有梨花齋五種曲,西園記為倡情作。

書生愛上畫中女,畫中人與人結合。仿效義仍牡丹亭,崇尚奇幻求快樂。

療妒羹中喬小青,為妾被妒一生滅。復活改嫁給揚器,由此改變婚姻錯。

從一而終是常道,有錯而改權變作。白頭偕老誰不願?百般反對究為何? 綠牡丹與情郵記,以才為婚多巧合。孟稱舜有嬌紅記,讚美殉情怨氣多。

偷香竊玉豈能倡?誰願子女失貞節?明末奸臣阮大鋮,降清而死本無德。

縱然劇作達至美,讚之或使奸偽多。千古是非豈可變?正統教化益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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