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工作那阵子

我刚工作那阵子,华老师是我任教班级的班主任。他脸型有点歪,且“华”和“歪”两字在我们的方言中又音近,也大概因此,同事们都叫他“阿歪”。后来,我慢慢悟到,这“阿歪”的邪号,其实还另有深意。

老师曾是一名代课教师,后转为民办教师我刚工作那阵子,他又转为了公办教师。他教政治,名声还不小。但他的名声似乎并非因为他有什么精湛的教学艺术,而是源于他那套应付考试的独特做法。当时,应试教育还远没有现在这般盛行,老师们对考试成绩也都还远没有现在这般看重。但他却抢先一步,已在为考出好成绩而独自动脑筋下功夫了。同事们对他那套只为考试成绩而不顾教学常规的应试方法很不屑,唤之“阿歪”,实有对他搞歪门邪道的嘲讽之意。

老师很担心他班的语文成绩会因我这个新教师的任教而落后,所以总会不时地给我传授一些他的独门绝活:“小金啊,教书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看学生最后的考试成绩学生考得好了,就说明你老师教得好。而应付考试,最要紧的就是大量地做练习、讲练习,而并不是你们在讲的什么教学艺术课文这东西,多讲几句少讲几句其实是无所谓的。要先把课文尽快上完,然后多出时间来反复地做练习,这样才能考出好的成绩。”对此,我们语文组的谭老师对我说:“小金啊,阿歪那套是歪理,你可不能听他的!教书是一门艺术!你还刚起步,素质也蛮不错的,一定要走正道,可不能也走上歪路啊!”。

那时候,阿歪的那套做法并未被大家效仿。我也终于走了正道,努力地钻研着教学艺术,20余年间,我的教学艺术日臻成熟。

但与此同时,我也亲历了阿歪式应试教学的蔓延、扩散、恶化。在急功近利、分数至上的价值观支配下,从领导到教师,对教学艺术的追求逐渐被对分数名次的追逐所取代。我们教师要直面的,除了高考、中考的排名,更有各级各类统考直至年段月考的排名。而一次次从命题到改卷都不乏争议的统考之后,又总要给教师们排出个铁定的名次,并以此作为评价奖惩教师的重要依据。在频繁而残酷的统考排名面前,由于讲求教学艺术很难有立竿见影的成效,自然就被大家视作中看不中用的作秀。而阿歪的那套应试秘笈,由于操作简单且又见效快而被大家广泛地采用。

我深信“教书是一门艺术”,但我已越来越感受到坚守这一信条的艰难!

好在新一轮的课程改革已在积极推进,撼动着应试教育这座大山的根基,像我这样把教书当成一门艺术的广大教师,因此有了无穷的坚守的勇气!

工作那阵子,我还经常组织学生外出活动。

当年,教材中鲁迅的文章很多,每当教学这些内容时,我总会跟学生说,要是亲身到过绍兴,体验过绍兴的风土人情,对课文的认知肯定会更深切。我的“实地体验说”,撩拨得学生心头痒痒的,不时吵着要我带他们去绍兴走走。

于是,在金秋时节的一个星期天,我这个20出头的老师,胸前挂着从学校借来的相机,带着20多个可能连县城都未去过的学生,天蒙蒙亮便在镇上的汽车站汇集,先坐班车到县城,再转车到了绍兴。我们目睹了三味书屋的伏鹿图,品尝了孔乙己一人一颗的茴香豆,瞻仰了夏瑜就义的丁字街头的“古口亭口”,坐了乌篷船,戴了乌毡帽,听了一整天的绍兴话……回到镇上,天已灰暗,但学生们还乐此不疲。

现在想来,当年的外出途中万一出点安全事故,我担当得起吗?身为班主任的阿歪能辞其咎么?那位在我已明确写明出借相机用途为“组织学生绍兴秋游”的借条上签上了“同意”二字的领导能脱得掉干系吗?他们怎么也如我一般没有安全的意识?而当年我的“冒险之旅”,又何止这么一次?我还组织学生去踏访县内的王充墓、东山石,去凤鸣瀑野餐,去邻县的浙东革命烈士陵园祭扫……。

写到此,我的眼里噙满泪水。我相信这都是陪伴学生们一生的珍贵记忆。而每一次的平安归来,除了我的精心组织,必定也有上天对我这初生牛犊的全程护佑!

又到了天朗气清的秋游时节,但学校停止春游秋游已不知多少年了。原因很简单,学校担当不起其间可能发生的安全事故责任。然而我时常在想,我们在竭力避免安全事故的同时,多少有益的教学活动也因此而遭棒杀?面对如此两难,我们又该如何抉择?

(作者单位:浙江省上虞市春晖中学)。

(责任编辑:陈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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