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明清叙事文学中的城市书写 书写叙事研究
笔者并非城市化专但是近几年研究曾触及上海、杭州、北京、南京等代表性城市化。
我基预设是近代“城市”概念及其所牵引各种社会与化上特色往往与当地学有密切丰富动关系。
对欧洲说城市可谓近代西方明核心既是政权心也是混乱根更是启蒙代代表性产物不断吸引知识界对它发出反省甚至挑战也成学再现重要对象以及学运动启动力量。
正因如城市义不仅止实际人口、建设、商业、消费、娱乐、犯罪等面向发展演进更其“概念化”程与结也就是城市作化体与化象征形成、累积、变异与影响。
国脉络城市无疑也是近代社会与化发展核心。
宋元以国城市发展进入新阶段晚明以降更是迅速迈进城市方面见证了国近代化与现代化程方面更挟其丰沛政治、社会与化动能深深影响了人们生活形态与心理状态现象然也学生产与接受有或隐或显表现。
我希望探正是有关城市“概念化”问题与其牵动化象征面向以及城市与学活动学生产学流通、接受与消费关系。
探讨程出现了以下问题例如二十世纪以前国学是否真存“城市观念”?感官验(如耳、目、身、味)如何理城市?城市叙事如何寄托作者对往昔怀思与对渴望?历史如何塑造城市城市又如何变成历史?随着代变化城市居住者与观察者如何对应城市验?叙事学如何营造城市传奇以及城市神感?二十世纪以前女性──尤其是闺秀──与城市是否或如何发生关系?当然我还不能完整回答这些问题。
毋宁说这些将是我以“城市学与城市化”心进行研究将会持续关心些问题。
探讨主要是十七到十九世纪广义叙事学必要也涉及较早例如宋代材。
限设定主要是对应国学史上叙事体学勃兴代。
这段期话、白话回说、韵体长说、言说等类兴彼起与戏曲形成了传统“说部”观念其影响力涵盖士人与庶民甚至识妇女也其者群发展与城市特质实密不可分。
而且由说等叙事学往往易发展出贴近生活关怀因城市验也成叙事学核心。
以下即根据人近年完成几研究提出几项有关城市写观察。
节令与城市。
传统生活随着节气步调进行这乡里与城市当是致。
然而由城市具有人群聚集特色节令期民俗表现便与乡里有所不。
例如吴牧《梦粱录》卷二如记清明扫墓情景“日又有龙舟可观都人不论贫富倾城而出笙歌鼎沸鼓吹喧天。
”旦“都人”皆“倾城而出”那么西湖也就等纳入城了。
那至晚不歇笙歌乐声成节庆期城市居民生活背景。
又如杭州香市也是年特定期出现活动但却对杭州城市性格有很影响。
张岱曾详细描写晚明昭庆寺香市细节。
西湖香市起花朝尽端午。
……至香市则殿边、甬道上下、池左右、山门外有屋则摊无屋则厂厂外又棚棚外又摊节节寸寸。
……如逃如逐如奔如追撩扑不开牵挽不住。
数十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日簇拥寺前左右者凡四月方罢。
张岱让者活脱看见那“撩扑不开牵挽不住”上万男女老少拥塞昭庆寺山门外。
不论古今外座城市若是集吸引了量游客那么外者固然可以感受这座城市但他们也往往代替居民暂扮演定城市性格角色。
香客便是如彻底改变了西湖春日景色。
再举十九世纪说《林兰香》例〔〕。
这部说有许多地理民俗描写多属清代北京纪实。
不笔者以这些岁以及地域性特色很可能是作者参酌各种城市“记”而写出借以渲染北京城市风味。
其实许多城市忆旧学(如《梦华录》诸)都对岁节气特别强调。
说写到月公子们到东华门灯市看灯;二月“填仓”、“送穷”诸日“街巷卖太阳糕声传远近”〔〕;四月初八如生辰“京城风俗佛都煮五色豆儿相送名曰结缘”〔3〕;四月十八东岳庙碧霞元君生日“倾城车马鼓吹连天庵观寺院及佛亦煮五色豆儿结缘”〔〕等等都是与节令有关描写。
女主角梦卿病想吃酸冷物说写她“远远听得街坊上打冰盏声音”顿生望梅止渴思〔5〕绝是北京风情。
这些参照说明《林兰香》作者既以明代北京背景便尽量考察明代北京实况而不仅是以己当代生活验准。
声色感官与城市。
城市生活对人身体感官有特别挑动城市学则响应城市验往往对城市感官特质多所着墨。
试以声音例说明城市特殊感官验二十世纪作张爱玲曾如描述城市居民对声音依赖。
我喜欢听市声。
比我较有诗人枕上听松涛听海啸我是非得听见电车响才睡得着觉。
张爱玲理城市声音犹如“声响河流”“汩汩流入下识里”。
也就是说城市声音虽然嘈杂却总能变成市民生活背景不但习而不察甚至不能离弃。
诸种“市声”市民语言有其地位尤其与叙事学发展有关。
如众所周知北宋汴京瓦社里说话已成商业化且职业化技艺而南宋临安市井说话兴盛更是诸记述必录城市风情。
由宋到明说话传统重要发展就是刺激了话说兴起可以说国说深深铭刻着声音痕迹。
说话是城市公众娱乐活动白话说是城市生产、城市消费籍城市是两者共通元素城市与地域特质也表现其。
方言是能表现地域特性层面。
事实上明清白话说普遍运用方言吴地方言常出现正是因许多说与江浙地区有关。
说作者对方言趣味深有体会例如具代表性西湖说《西湖二集》十九卷《侠女散财殉节》开场便形容丫鬟。
又有粗使梅香亦可笑曾有诗道“两脚鏖糟拖破鞋罗乖像甚细娘?手托饭沿街吃背上驮拿着处挨。
壁借盐常讨碟对门兜火不带柴。
除灰换粪常拖拽扯住油瓶撮撮筛。
”这首诗是嘲人鏖糟丫鬟作乃是常熟顾成俚语都用吴音凑合而成句句形容酷笑。
像这样趣味其实必须行诸口舌发乎语声才得凸显。
没有说话人情况下者须得行捉摸方言发音才能了何“酷笑”可见作者所设定者亦当是江浙带人。
这种对地方语言特性觉杭州话说多有呈现。
事实上田汝成也曾杭人语言特色。
他《西湖游览志余》二十五卷“委巷丛谈”两次幅讨论杭州人“市语”将语言特色与城市特性系起。
流行市井特定群众市语有凝聚群聚共感作用更是外人因感到陌生而据以理这城市声音。
乡野价值与城市。
明清人与城市关系是多重而矛盾既有“不入城”坚持也有与城市相倚相生依存关系。
明清人有关城市论述甚多不能讨论。
我仍想从叙事学例子观照人眼城乡关系与寓。
举例子是十九世纪满人作康《儿女英雄传》。
作者刻推崇村野朴质价值观然而事实上说却到处泄漏“北京”与“外省儿”紧张关系。
例子应该是说两次成对应旅行──三十二回邓九公北京城上戏馆子相对三十八回安老爷涿州关逛天齐庙。
老兄弟俩离了己乡各惹了肚子气从而泄漏北京与外省紧张关系。
邓九公上京闲出门见识北京城受邀上子听戏却撞见了批故作风雅酸假醋世子弟与“相公”。
九公眼里这简直是“兔儿爷摊子”。
叫做“元宝猪”(袁宝珠)旦扭捏作态其实像锣锅子称“状元夫人”旦浓眼黑不溜�而北京城头养旦阔公子叫做“肚香”(徐香)。
这番景象看得九公怄断了肠子。
这段全由九公眼里看得口道出直接对比出乡野粗豪气与北京风气虚矫、逸乐。
康所以有这段辛辣描写方面是故讥刺《品花宝鉴》方面则显示他对当北京城市化有所不满而这也深深关到他身旗人种族与阶级焦虑。
相对九公北京游安老爷下乡旅别有际遇。
安公子举安老爷走赴山东。
刚离了北京涿州城听说当地天齐庙出了凤凰动心以恭逢圣朝盛事因定游。
那安老爷北京了辈子却没逛庙这是头遭。
安老爷却被批到娘娘殿拴娃娃妇女缠住熏了鼻子酒蒜狐臭味。
这些妇女油头粉面妖声浪气围安老爷身边几番口出不堪言语。
受了如平生有辱结看到凤凰却是跑旱船漆黑汉那里嗲声嗲气地表演“扮装”我们可以留与邓九公北京戏怄气对照下安老爷天齐庙惊魂节再次透露说北京情结。
毕竟涿州虽仍直隶境但北京城说其实已是外地上京安老爷到了这儿反成土包子他那讲究敦厚节制化素养与地野趣是无法沟通。
戏子与天齐庙这两回代表城与乡相否定──两者都不是理想国。
北京富丽官场朴质生活对照下显得苍白虚矫;乡野日用价值则受限草莽气质无法展现深厚化底蕴。
说作者想象了能够融合北京与乡村别优势理想境界亦即位城乡交界私人庄。
可仕可隐足可安身立命而且既介城乡面保有天然风光面又能培养化传统。
康学想象堪称兼容并蓄“城市写”代表人尝试消城市潜危险性融以乡野正面价值。
现代以前女性很难对城市基础系统(rrr)主动作出可见贡献那么女性市民对城市面貌是否造成影响呢?以杭州例暂且撇开隐喻层面不谈女性城市确实扮演很活跃角色。
其实妇女盛装参与节庆活动杭州城历如。
元宵灯市就是妇女主要我展示场合。
元宵向是热闹庆官民欢、金吾不禁传统下这节庆让人民有机会暂颠覆秩序突破空与性别等等诸多界线。
《武林旧事》对杭州元宵庆有详细描写。
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貂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
游手浮浪辈则以白纸蝉谓“夜蛾”。
……至夜阑则有持灯照路拾遗者谓扫街。
遗钿坠珥往往得。
亦东都遗风也。
妇女对元夜景色有定性影响。
显然周密眼睛看到不只是元夜灯火也不只是各阶层游人而是女人身上细节。
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貂袖、项帕等等诸物都是插戴冠子上饰品这些团团簇簇头饰把女人珠围玉绕再散布城市各角落。
合城出游女子又不约而地穿上白衣配上满头颤动珠翠闹蛾映照月光几乎是有识地制造城市风景。
更不用说活动所遗留仍是代表女性钿珥成残存记忆。
由看从南宋临安到清代杭州城市女性居民直保持积极参与城市活动传统娱乐己展示己凝聚妇女群体也成杭州城市性格基调。
女性特质由其音容笑貌、珠翠装束等元素衬托往往特别突出而定义了这些活动以及其空象征性别。
苏东坡以西湖比西子言犹耳编写明代《西湖游览志余》回溯杭州作南宋“帝王都会”也提到“绍兴、淳熙颇称康裕君相纵逸耽乐湖山无复新亭泪。
……是以论者以西湖尤物比西施破吴也。
诚然女性特质对西湖乃至杭州象征义多半乃是透男性人刻画渲染才构筑出从周密以降所有记杭州景味作者都对心领神会。
女香客村妆乔画行乐女盛饰巧扮才女们诗吟湖上这些都是有识举动她们显然深刻体察到己身女性出现杭州西湖对这城市风格与景观有多影响。
回忆与城市。
怀旧或者梦忆古学颇堪称传统。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以断金碎玉支离方式呈现北宋徽宗末年都城开封是对地社会化回忆。
而若以杭城例则南宋有所谓“临安三志”即周淙《乾道临安志》、施谔《淳�临安志》以及潜说友《咸淳临安志》都是专门记述杭州与西湖专。
不更令人印象深刻还是南宋末年以至元初连续出现几部根据耳闻目见验叙写并怀想临安风华作品──灌耐得翁《都城纪胜》西湖老人《西湖老人繁胜录》、吴牧《梦粱录》、周密《武林旧事》。
其到清初回首晚明《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武林风俗记》、《武林坊巷记》、《杭俗怡情碎锦》、《杭州杂著》等乃至民国以降编纂各种有关杭州历史、景观与风俗。
对晚明风流靡丽怀思当以张岱《陶庵梦忆》与《西湖梦寻》代表这些品融入更多人色彩作者怀旧情绪笼罩着对地理、建筑与景物描述作者(“余”)身影更不断侧其。
上述这些作品都特别强调对代繁华景象“耳闻亲见”验作者即使有录他人记叙处也会遮掩整体“人回忆”语境下。
这些作品回忆南宋承平期杭州繁华景象精神甚至体例上与回忆汴京《东京梦华录》相似。
《梦粱录》便直接指出“杭城风俗……盖效学汴京气象。
”就连城市饮食业也是汴京翻版《梦粱录》便说“杭城食店多是效学京师人开张亦效御厨体式贵官品件。
”也就是说临安作南宋“行”从开始就被当作汴京翻版营但是又绝不可能是模样复制品。
孟元老释《东京梦华录》作说“暗想当年节物风流人情和美但成怅恨。
近与亲戚会面谈及曩生往往妄生不然。
仆恐浸久论其风俗者失事实诚可惜仅省记编次成集庶几开卷得睹当盛。
”曾对已消失风华耳闻亲见这代与代难以沟通难以取信造成了对遗忘巨恐惧。
周密《武林旧事・序》里这么说。
予曩故遗老得其梗概及客修门闲闻退�老监谈先朝旧事辄耳谛听如儿观优终日夕不少倦。
既而曳裾贵邸耳目益广朝歌暮嬉酣玩岁月谓人生正复若初不省承平乐事难遇也。
及移物换忧患飘零追想昔游殆如梦寐而感慨系矣。
岁檀栾酒酣耳热儿女戏道二必不反以夸言欺我也。
周密对南宋都城认识始故老口追忆因是历史性也是口授耳传式。
但是因仍有亲证实机会便没有不信任问题。
然而对再下代说南宋临安繁盛已不能重见因周密有了新焦虑──口说不能取信人。
到了清代祖述太平天国破杭州作《杭俗遗风》基上仍旧是样逻辑“杭城素称繁华地……以余生长是邦目见夫四行乐靡丽纷华诚有无美不备应接不暇者。
……兹咸丰庚申辛酉粤匪两次窜陷……所山水胜景物华莫不糟蹋殆尽蹂躏荡然可胜悼哉。
慕名者不几无所考乎。
”如何将记忆永恒化?孟元老及许多杭州记录者都选择对神力量寄予厚望。
直接说明莫善民国十五年《杭俗遗风》增订者洪岳所申论。
洪岳称有北方“燕市客”向他提出质疑。
因“燕市客”用《杭俗遗风》作旅游指南杭州亲印证结却是“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
“燕市客”因而发出“岂耳目周欤?抑尽信不如无?”疑问。
原作者祖述信誓旦旦“真情实事”不数十年已不能取信者。
洪岳建议则是善者必须“洞察代殊异与夫俗尚沿革”。
而他人也对原记逐条考订如情况已变异则加以按语。
城市观察者、回忆者与记录者虽然都称陈述事实其实有暗藏忏悔少年放浪心情有毫不掩饰己对城市繁华爱恋有则强烈拉远己与城市距离。
因所有对城市记都不是直接表露而是织锦。
城市回忆者与记录者往往强调“我辈”观念突出己与芸芸众生区别因者虽然生活空却不见不闻不思不知。
是虽然身拥挤城市员而且总是将眼光放生活细节地方但这些城市作者不但没有集体感反而刻营造己孤独身影如缕升起幽魂漂浮城市上空。
不仅诸多作品写与出版原就是城市产物创作者或编写者也往往响应城市验。
而所谓城市验固然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但又不仅止生存实境而可以由眼耳鼻舌立即感官延伸到化与历史绵长怀想。
所叙实乃不及万只能作人相关研究粗浅概述。
释。
〔〕不少学者认《林兰香》作十七世纪不鄙见以应是十九世纪作品。
〔〕根据清人记和日“京师是日以江米糕上印金乌圆光用以祀日绕街遍巷叫而卖曰太阳鸡糕”。
潘荣陛《帝京岁纪胜》页。
类似记可参见富察敦崇《燕京岁记》57页。
〔3〕《帝京景物略》卷二“(四月)八日舍豆儿曰结缘十八日亦舍。
”7页。
〔〕《帝京景物略》卷二“四月日至十八日倾城趋马驹桥幡乐盛如岳庙碧霞元君诞也。
”7页。
〔5〕“打冰盏”是北京敲击黄铜碗叫卖酸梅汤特殊方式。
《帝京景物略》卷二“立夏日启冰赐武臣编氓得卖买手二铜盏迭其声磕磕曰冰盏。
”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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